宇宙舞台的聚光灯下,两位演员收到了无声的开演指令。
那位白袍的“修正官”,自然也收到了。
在祂的剧本里,接下来,该是蝼蚁徒劳而悲壮的反抗。
于是,祂动了。
没有能量炮,没有法则锁链,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前兆。
那卷被祂高高举起的黑色水晶卷轴,其上吞噬万物的黑暗,仅仅是微微一颤。
一股“定义”,便跨越了冰冷的空间,径直笼罩向景元。
【定义:静止】。
这不是时间冻结。
这是一种对“存在”本身的修正。
景元的呼吸、心跳、神力流动……构成他“景元”这个概念的一切动态信息,其“可变”的属性,正在被强行注销。
他即将被修正为一个永恒的“标本”。
一个故事终结的雕塑。
这便是来自“熵”的,至高无上的慈悲。
神明休憩空间内,芙宁娜的呼吸停滞了,双手无意识地攥成拳,死死抵在唇边。
她的瞳孔中,倒映着景元存在的“光”,其流动的频率正无可逆转地趋向一个恒定的、死寂的数值。
演员,即将被请下舞台!
然而。
景元,睁开了眼睛。
没有惊慌,没有愤怒,没有一丝挣扎。
他的眼神平静如古井,倒映着那高高在上的“修正官”,就像在看一个按部就班移动的舞台道具。
他只是伸出手,拂去花盆边缘一粒本不存在的尘土。
动作缓慢,且理所当然。
这个动作,没有被“静止”。
那股试图将他定义为标本的绝对规则,在触碰到他指尖的瞬间,竟如代码般出现了一刹那的迟滞与错乱。
修正官那张光滑无面的瓷质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毫无意义的停顿。
祂无法理解。
祂的“修正”之力,只针对“故事性”。
反抗、战斗、逃离……一切戏剧冲突,都是“故事”的一部分,都会被祂轻易捕捉、抹除。
可眼前这个存在的行为……没有“故事性”。
他不是在反抗。
他只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就像农夫,要在田里种下一颗种子。
这是一种根植于“存在”本身,而非“故事”之上的行为!
名为【静止】的定义,失效了。
它无法“修正”一个没有“错误”的目标。
景元没有理会外界的一切,张开手掌。
掌心之中,那枚冰冷的金属葵花籽静静躺着。
曾是他的武器,如今是他唯一的种子。
他将这枚种子,轻轻放入花盆中央由黑岩构成的“土壤”之中。
然后,他抬起眼,看向那位修正官,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那微笑里,有悲悯,有了然。
仿佛在用眼神说:你的剧本我看完了。
现在,该看看我的。
下一刻。
他那只雕琢着无数玄奥纹路,本该释放神君雷霆的手掌,轻轻按在了花盆的土壤上。
他闭上双眼,念出为自己谱写的第一句台词。
声音,响彻灵魂。
“此身为寄,荣光为种。”
话音落下。
他将体内那份属于“裁决”与“秩序”的本源神力,那份曾令仙舟群魔授首的煌煌雷威,毫无保留地,尽数注入了那枚小小的金属葵花籽!
没有爆炸。
没有雷光。
所有的“毁灭”与“裁决”,在这一刻,被强行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它们化作了最纯粹的,创造的养料!
花盆里,金属葵花籽的坚硬外壳,无声裂开。
一抹微光,从中透出。
那光芒无法被形容,它既有恒星初生的暖意,又有英雄落幕的荣光。
一株仿佛由纯粹光芒编织而成的嫩芽,破土而出!
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舒展叶片,拔高茎秆!
最终,在漆黑的宇宙背景板上,绽放出了一朵巨大的、燃烧着无尽光与热的——
太阳之花!
它的光芒,瞬间撕碎了修正官带来的黑白滤镜,将整个宇宙舞台,重新染上了名为“希望”与“生命”的温暖色彩!
光芒照在那身骨灰色的白袍上,袍子竟如残雪遇骄阳,冒出袅袅青烟!
祂的“静寂”之道,天生畏惧“生命”!
神明休憩空间内,芙宁娜猛地向后仰去,重重砸进沙发,发出一声满足到极点的长长叹息。
“漂亮!太漂亮了!”
她的脸颊泛起病态的红晕,双眼发亮,语无伦次地尖叫。
“用‘毁灭’去‘创造’!在‘终结’的舞台上,‘播种’一场‘新生’!这是神迹!这是足以载入戏剧史册的神迹般的冲突!”
钟离那双熔金般的眼眸中,也终于泛起波澜。
景元,走出了剧本之外的道路。
这是演员,对剧本的超越!
凌天罡的嘴角,勾起一抹清晰的弧度。
他清晰地感知到,那片五彩的污染区内,一个慢悠悠飘荡的彩虹肥皂泡,“啵”的一声,轻快地破裂了。
那声音,清脆悦耳。
如同一声,来自疯神的鼓掌。
宇宙舞台上,修正官竟因那朵太阳之花的绽放,被迫后退了半步。
这是剧本之外的动作。
祂那完美无瑕的瓷质面具,缓缓转向了另一位演员。
丹恒。
如果说,景元的“新生”是祂无法理解的程序错误。
那么这个手持断枪的存在,其本身散发出的“残缺”与“轮回”之息,就是祂最厌恶,也最急需修正的BUG!
黑色水晶卷轴再次震颤。
比刚才更庞大、更根本的“定义”,笼罩向丹恒。
【定义:抹除】。
不是静止,不是剥离。
而是从存在、概念、因果、历史等所有层面,将“丹恒”这个名字,彻底删除!
让他,从未出现过!
面对这终极的判决,丹恒终于抬起了手中的断枪。
他的目光,落在那截被世界遗忘的枪尖断口。
那个荒诞可笑的,粉色波点蝴蝶结。
他轻轻抚摸着那个蝴蝶结,像在抚摸一道永恒的伤疤。
他的另一句台词,在所有人的灵魂中响起。
“失去的,将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他举起枪,将那处光滑如镜的“不存在”断口,对准了那股汹涌而来的【抹除】之力。
然后,他将那份属于“饮月君”,司掌生命轮回的龙尊之力,尽数注入了那个“空洞”!
没有能量喷发。
那个“不存在”的断口,在此刻,化作了一个真正的“概念黑洞”!
一个不吞噬物质,只吞噬“定义”的黑洞!
那股足以将神明从历史长河中彻底删除的【抹除】之力,在靠近丹恒的瞬间,便被那个小小的断口,一口吞下!
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泥牛入海。
修正官与丹恒之间,形成了一片绝对的“静默区”。
修正官在疯狂输出“定义”。
丹恒在疯狂吞噬“定义”。
一个创造“无”,一个将“无”也归于“无”。
修正官,彻底停下了所有动作。
祂悬浮在虚空,一手捧着卷轴,一手维持着宣判的姿态,像一尊逻辑烧毁的神像。
祂的程序,出现了无法处理的致命冲突。
一个用“创造”对抗“静止”。
一个用“虚无”对抗“抹除”。
这两个演员……
祂们,根本没有在“反抗”。
祂们,在跟祂讲着完全不同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