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没有内容，没有含义，甚至不承载任何能量。
它是一句由纯粹的“悖论”写成的话，内容却是“这句话不存在”。
信号发出的瞬间，庭院之外，那片代表着终极“欢愉”的五彩涂鸦区域，凝固的色彩开始了第二次异变。
画布中央，那道代表“蹙眉”的漆黑裂痕，没有消失，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延长。
裂痕周围的绚烂色彩，开始以一种僵硬的、模仿“秩序”的方式，笨拙地排列组合，试图构成几何图形。
那是星神在用自己的逻辑，去解析，去理解刚刚接收到的那个“问候”。
但仅仅一个普朗克时间之后，这些刚刚排列好的色块，就猛然碎裂、崩溃！
它们化为更加狂乱、更加无序的色彩洪流，疯狂地互相吞噬、碰撞。
像一位顶级的数学家，在看到一个无法被证明也无法被证伪的终极悖题后，陷入了逻辑崩溃的疯癫。
观众，在尝试理解。
并且，失败了。
但祂没有离席。
祂的困惑，已然转化成了一种全新的、更加扭曲的……兴趣。
庭院中，芙宁娜的颤抖停止了。
她那双异瞳中的风暴缓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洞的澄澈。
她放弃了为这幕戏剧谱曲的念头，那太傲慢了。
她抬起手，不再是试图勾勒音符，而是学着芭蕾舞演员的起手式，对自己，对这片空无一人的庭院，行了一个优雅而荒诞的提裙礼。
她在向这出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反艺术”，致以一位剧作家最崇高的敬意。
她演不动了。
只能选择，成为观众。
另一边，景元伸出的手指，终究还是没有触碰那朵太阳之花上的缺口。
他收回了手。
那缺口之中，残留着一丝终极的“混乱”气息，正在与他的“秩序”之力进行着微弱而恒久的对抗。
就像最洁净的水源里，滴入了一滴永远无法被稀释的墨。
水，依然是水。
但再也不可能回到最初的纯粹。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钟离。
古老的岩王帝君面前，那卷发烫的竹简上，扭曲的字迹终于缓缓平复，但每一个字，都比之前黯淡了半分。
【悖论之章】的契约，成功“定义”了那个错误。
代价是，“契约”这条古老的法则本身，为了兼容这个悖论，被迫在自己的底层逻辑上，打上了一个微不可见的补丁。
这无伤大雅。
但对追求完美的帝君而言，这本身，就是一种瑕疵。
钟离抬起眼，目光扫过庭院内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个自始至终闭着双眼的丹恒身上。
此刻的丹恒，神魂正遨游在宇宙的另一端。
他的意识，附着在那颗代号“T-3”的星核之上。
他能“看”到，那无数毫无逻辑的黑点，正以一种不断自我复制、自我否定的方式，污染着那片绝对的空白。
他能“听”到，每一次黑点的闪烁，都像一声无意义的尖啸，宣告着自身的“错误”。
他甚至能“闻”到，那片星域中，所有物理规则、信息常数，都在这种污染下，散发出的“腐败”气息。
这里，是宇宙法则的墓场。
是逻辑的尽头。
是他被斩断的枪尖，重新生长出的……一片无限延伸的、名为“失去”的疆土。
他不再是单纯的持明龙尊。
他还是宇宙中最庞大“错误”的源头之一。
一种全新的、冰冷的权柄，在他神魂深处悄然生根。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丹恒的神魂猛然从无尽遥远的星域被拉回，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凌天罡那张平静的脸。
“戏看完了。”
凌天罡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命令，将所有人从各自沉浸的状态中唤醒。
“第四幕，上半场结束。”
芙宁娜愣愣地问：“上半场？”
凌天罡没有回答她，只是环视了一圈。
“导演、编剧、演员……都辛苦了。”
“现在是，休息时间。”
他说完，便径直转身，朝着那座烟雨意境的庭院深处走去。
那里，是这座名为“家”的战争剧院里，真正的生活区。
芙宁娜、钟离、景元面面相觑。
那颗正在宇宙尺度上疯狂“病变”的肿瘤怎么办？
那位还在外面等着下半场开演的疯神观众怎么办？
导演就这么……走了？
唯有丹恒，他看了一眼凌天罡的背影，又低头看了一眼膝上那支恢复了平静的断枪。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站起身，默默跟了上去。
芙宁娜跺了跺赤足，最终还是带着满心的不解与好奇，小跑着跟上。
景元与钟离对视一眼，前者无奈一笑，后者微微颔首，也一同迈步。
穿过月亮门，庭院的景象消失。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风格极简，却又处处透着科技感的现代化厨房。
流理台上，各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厨具，在感应到有人进入后，自行亮起了柔和的指示灯。
然后，他们就看到。
刚刚还指点江山，以宇宙为舞台，以神明为棋子，创造出“宇宙癌”这种禁忌存在的总导演凌天罡……
此刻正有条不紊地从一个恒温储存柜里，取出一些封装好的食材。
他拿起一把闪烁着能量光刃的厨刀，手法熟练地处理着一块泛着奇异光泽的肉。
那姿态，不像导演，不像神明的博弈者。
就像一个加班到深夜，准备为自己和家人做一顿简单夜宵的普通人。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刚刚还沉浸在宇宙级恐怖中的芙宁娜等人，大脑一时间有些宕机。
“你……你在干什么？”芙宁娜忍不住问。
“做饭。”
凌天罡头也不抬，刀光闪烁，将那块肉精准地切成厚薄均匀的肉片。
“你不担心外面那个……”景元指了指宇宙的方向，话语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担心什么？”凌天罡反问。
他的声音很平静。
“担心它失控？它本来就是失控的。担心那位观众不耐烦？祂现在比谁都有耐心。”
他将切好的肉片放入一个自动烹饪锅中，设定好参数。
“上半场，我们演了一出让神都看不懂的戏。”
凌天罡转过身，靠在流理台上，看着他们。
“现在，轮到我们自己，去看一场我们自己也看不懂的戏了。”
“把舞台，交给那个新主角。”
“我们……”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先填饱肚子。”
“毕竟，下半场会很长，也很精彩。”
他话音刚落。
烹饪锅发出一声轻响，盖子缓缓打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粹由生命能量转化而来的浓郁肉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厨房。
芙宁娜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地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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