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周子舒便醒了。
窗外的菜园被晨露打湿，泛着青幽幽的光。温客行还靠在椅子上睡着，薄毯滑落在地，红衣的一角搭在膝头，呼吸均匀得像个孩子。周子舒弯腰捡起毯子，刚要给他盖上，对方却忽然睁开了眼。
“醒了？”温客行揉了揉眼睛，语气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视线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周首领倒是勤勉，这时候就起了。”
“该赶路了。”周子舒没提盖毯子的事，转身去收拾行囊，“按路程，今日该到清河镇，那里或许有我们要找的线索。”
他们要查的旧案，牵扯到十年前一桩灭门惨案。据说当年清河镇的苏家满门被屠，唯余一个年幼的少爷不知所踪，而动手的人，既像天窗的手法，又带着鬼谷的狠戾——这也是他们暂时联手的原因。
温客行起身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轻响。“急什么，”他慢悠悠地整理着衣襟，“早饭总得吃了再走。”
店小二送来的早饭是白粥配咸菜，还有几个热乎乎的肉包。温客行把肉包往周子舒面前推了推：“多吃点，不然待会儿查案没力气。”
周子舒看了他一眼，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肉馅的香气在舌尖散开，竟让他想起很久前在京城的日子，那时他还不是天窗之主，偶尔能吃到这样的早点。
“在想什么？”温客行见他出神，挑眉问道。
“没什么。”周子舒收回思绪，“吃完就走。”
清河镇离小镇不过几十里路，两人骑马走了两个时辰便到了。镇子比山下的小镇大些，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他们找了家客栈住下，便分头去打探消息。
周子舒去了镇上的茶馆。这种地方三教九流汇聚，最容易听到些闲言碎语。他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壶茶，静静听着周围人的谈话。
“听说了吗？城西那间老宅子，最近又闹鬼了。”
“哪个老宅子？莫不是当年苏家那座？”
“可不是嘛！十年前苏家满门被屠，多惨啊……听说夜里能听见哭声呢。”
“嘘，小声点！那案子当年被压下去了，别乱说。”
周子舒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他起身付了茶钱，往城西走去。
苏家的老宅子在镇子尽头，院墙早已斑驳，朱漆大门上挂着把生锈的铜锁，门前的石阶上长满了青苔，看着荒芜又阴森。周子舒绕到后院，见墙角有处缺口，便翻墙跳了进去。
院子里杂草丛生，几间屋子的窗纸都破了，风一吹哗哗作响，确实有些吓人。他走到正屋前，推了推门，门轴发出“吱呀”的怪响，缓缓开了。
屋里积着厚厚的灰尘，桌椅东倒西歪，地上还能看见些深色的痕迹，像是早已干涸的血迹。周子舒的目光扫过屋内，忽然停在墙角的书架上——那里有本书掉在地上，书页被风吹得翻动着。
他走过去捡起书，是本《论语》，封皮已经磨损，却看得出来被人精心保存过。书页间夹着半张泛黄的纸，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几个字：“哥哥，等我回来”。
周子舒的指尖摩挲着那几个字，心里忽然一动。这字迹看着不过七八岁孩童所写，难道是当年失踪的苏家小少爷留下的？
“找到什么了？”
温客行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吓了周子舒一跳。他转身看去，见对方不知何时也来了，正靠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那柄铁扇。
“你怎么来了？”周子舒把那张纸折好，放进怀里。
“猜你会来这儿。”温客行走进来，目光扫过屋内的狼藉，“看来传言不假，这里确实出过事。”他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书翻了翻，“苏家当年是做茶叶生意的，与人无争，不知得罪了谁，落得这般下场。”
“你查到了什么？”周子舒问。
“比你多些。”温客行笑了笑，“我去了趟镇衙，找了个老捕快打听。他说当年苏家灭门案，现场发现了两种痕迹——一种是天窗特有的‘透骨钉’，另一种，是鬼谷的‘勾魂索’。”
周子舒的眉头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天窗和鬼谷，当年联手做了这桩案子？”
“不像联手，倒像……先后动手。”温客行的指尖在书架上轻轻敲击着，“老捕快说，现场有二次屠戮的痕迹，像是有人在天窗动手后，又补了一刀，赶尽杀绝。”
周子舒沉默了。他知道天窗的行事风格，若真是天窗出手，断不会留下活口，更不会给人补刀的机会。
“还有件事。”温客行忽然凑近，声音压得很低，“老捕快说，当年苏家有个远房亲戚，是个游方郎中，案发后第二天就离开了清河镇，再也没回来过。”
“游方郎中？”周子舒想起那张纸上的字迹，“你觉得……”
“不好说。”温客行摇了摇头，“但至少有了个方向。”他走到门口，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这地方阴气太重，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两人翻墙出了老宅，往客栈走去。夕阳的余晖洒在青石板路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说，”周子舒忽然开口，“当年的事，会不会和我们现在追查的仇家有关？”
“很有可能。”温客行点头，“能让天窗和鬼谷都沾上边的案子，背后一定不简单。”他侧头看向周子舒，“说不定，这就是解开我们之间死结的关键。”
周子舒看着他，没说话。他知道温客行说的是实话，可这死结真的能解开吗？晋王不会放过他，鬼谷的老鬼也不会放过温客行，他们身上的血债，不是一桩旧案就能抵消的。
回到客栈时，天已经黑了。店小二送来晚饭，两人却都没什么胃口。
“明天去查那个游方郎中的下落？”周子舒问。
“嗯。”温客行点头，“我已经让店小二去打听了，看附近街上有没有人见过这样一个郎中。”
夜色渐深，烛火在桌上跳动。两人坐在灯下，各怀心事。周子舒拿出那张纸，借着灯光反复看着，试图从那稚嫩的字迹里找出些线索。温客行则在一旁擦拭着铁扇，扇骨上的寒光映着他的侧脸，看不真切表情。
“你说，”温客行忽然放下铁扇，“如果当年的事真的和仇家有关，我们联手把他们揪出来，是不是就能……”
他没说下去，但周子舒懂他的意思。
周子舒看着那张纸，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或许吧。”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无形的桥。他们都知道这条路很难走，可至少此刻，他们有了同一个目标。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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