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漾的脚踝拆了绷带那天,特意穿了件新的篮球服,在镜子前转了两圈,才揣着两瓶冰汽水往画室跑。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争执声,是江砚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下一所学校,下周一就转学。” 男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我不转,” 江砚的声音很沉,带着压抑的反抗,“我说过,这里挺好的。”
“好什么好?” 男人冷笑,“天天跟个打篮球的混在一起,成绩掉了多少?你以为画画能当饭吃?”
林漾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汽水差点掉在地上。他下意识地想推开门,脚却像被钉在原地 —— 原来江砚说的 “不知道”,是因为他根本做不了主。
画室里的争执还在继续,男人似乎说了更过分的话,江砚猛地提高了声音:“不准你这么说他!”
紧接着是 “砰” 的一声,像是椅子被撞翻的声音。林漾再也忍不住,推开门冲了进去 —— 江砚正站在画架前,肩膀微微发颤,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背对着门口,手里捏着一张转学通知书,脸色铁青。
“叔叔好,” 林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汽水放在桌上,“我是江砚的朋友,林漾。”
男人转过身,上下打量着林漾,眼神里的轻蔑几乎毫不掩饰:“就是你带坏我儿子?”
“爸!” 江砚喊了一声,挡在林漾面前,“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不想转。”
“你闭嘴!” 男人厉声打断他,把转学通知书拍在桌上,“下周一必须走,没得商量!” 说完,转身就走,关门的声音大得像在发泄怒火。
画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江砚背对着林漾,肩膀还在微微颤抖。林漾看着他的背影,看着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画 —— 画的是天台上的两个人,一个在投篮,一个在画画,背景是绚烂的晚霞。
“对不起。” 江砚的声音很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林漾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不是你的错。”
江砚转过身,眼眶泛红,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我…… 我以为可以留下来的。”
“我知道。” 林漾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我知道你想留下来。”
他看着江砚泛红的眼眶,看着少年眼里的失落和不甘,突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疼。
“下周一……” 林漾迟疑了一下,“是哪所学校?”
“邻市的美术高中。” 江砚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离这里…… 很远。”
林漾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冰汽水,拧开瓶盖递给江砚。橘子味的气泡在空气中散开,却驱散不了画室里的沉闷。
“其实……” 林漾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可以去看你。周末坐高铁去,一个小时就到了。”
江砚猛地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又迅速黯淡下去:“你爸不是让你学商科吗?肯定没时间。”
“那有什么,” 林漾笑了,笑容里带着少年人的执拗,“我可以偷偷去啊。就像…… 就像偷偷去天台一样。”
江砚看着他,看着少年眼里的认真和坚定,看着他嘴角熟悉的梨涡,突然觉得,转学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画还没画完。” 江砚指了指那幅天台风景画。
“没关系,” 林漾拿起一支铅笔,塞到他手里,“我们还有三天时间。”
接下来的三天,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
他们一起在画室待到很晚,江砚把那幅天台风景画画完了,林漾在旁边帮他递颜料,偶尔在空白处画个小小的笑脸。
他们又去了一次天台,这次没有听歌,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把彼此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林漾带江砚去了篮球场,教他投篮,江砚学得很慢,总是把球投偏,林漾却笑得格外开心,捡球的动作比自己打球时还积极。
周日晚上,江砚在画室里收拾东西,把画具一件件放进背包。林漾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闷闷的。
“这个给你。” 江砚从画夹里抽出一张画,递给林漾。
画的是林漾在篮球场上的样子,穿着 10 号球衣,跃起投篮,背景是漫天的晚霞,比之前的速写更精致,更生动,少年眼里的光,仿佛要从画里溢出来。
“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 江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漾接过画,指尖触到画纸的温度,眼眶突然就红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篮球挂件,上面刻着 “10” 和 “漾”,塞到江砚手里:“想我的时候,就摸摸它。”
江砚握紧那个小小的挂件,冰凉的金属触感,却带来一种滚烫的暖意。
画室外面,蝉鸣依旧聒噪,月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温柔的光。
“我走了。” 江砚背起背包,脚步有些沉重。
“嗯。” 林漾点点头,看着他走到门口,突然喊了一声,“江砚!”
江砚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林漾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我等你回来!”
江砚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 “嗯” 了一声,推开门,消失在走廊尽头。
画室里只剩下林漾一个人,手里捏着那张画,上面少年的笑容依旧耀眼,却看得他眼眶发烫。
窗外的月光很亮,照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林漾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变得格外漫长。
但他不害怕,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那个画里的少年,会带着他的画板,重新回到这个蝉鸣不止的夏天。
而他会在篮球场边,在天台上,在画室里,带着橘子味的汽水,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