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第一次在图书馆见到边伯贤时,他正蹲在书架后捡散落的书。阳光从高窗斜切进来,在他发梢镀了层金边,她递过纸巾的手却顿在半空——他指节上的红痕像未干的血迹,和她刚在公告栏看到的“边伯贤 记过处分”名单重叠。
“谢谢。”他接过纸巾时指尖微颤,喉结滚动着没说下去。林微注意到他怀里抱着本《天体演化简史》,书脊磨得发白。
后来她总在闭馆前看到他。他永远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面前摊着竞赛题库,手边却压着张画满星轨的草稿纸。林微是公认的系里第一,拿奖拿到手软,却会在路过时故意丢下块巧克力,听着身后纸张翻动的声音慢半拍。
他们真正说话是在深秋。林微被学生会刁难改策划到深夜,边伯贤背着画板从画室出来,把围巾突然围在她颈间:“美术馆后面有热饮机。”那条灰色围巾有松节油的味道,像他身上总挥之不去的疏离感。
她才知道他靠画插画赚学费,父亲早逝,母亲卧病,记过是因为替被欺负的学弟出头。“别告诉别人。”他低头踢着石子,“我不想被可怜。”
林微没说什么,只是第二天把竞赛奖金换成了进口画材,托管理员放在他常坐的位置。他却在一周后把钱还回来,信封里夹着张速写——她趴在书上睡着的样子,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
升温的日子总带着玻璃渣。边伯贤的插画突然在网上爆火,却被对手扒出家庭背景,嘲讽他“卖惨博同情”。林微在辩论赛上刚驳斥完“出身决定价值”的论点,转身就看到边伯贤被记者围在教学楼前。
“离我远点。”他推开她递伞的手,雨水混着他眼底的红,“你前途光明,别沾一身泥。”
林微盯着他湿透的衬衫,突然笑了:“边伯贤,我选的路,从来不怕有泥。”她抢过他怀里的画板举在头顶,像举着面盾牌穿过人群。那天他们在画室待到天明,她帮他修改被泼了墨的参赛作品,他教她辨认猎户座的星。
可现实从不容许喘息。边伯贤母亲突然病危,他不得不休学去打工。临走前他把星轨草稿纸留给林微,背面写着“等我回来”。
林微一等就是三年。她拿了保研资格,在图书馆留着那个角落的位置,每年秋天都买两条灰色围巾。直到某天收到陌生包裹,里面是本出版的插画集,扉页有行褪色的字:“你说光永远向上,可我怕自己追不上。”
她翻到最后一页,愣住了。那幅名为《光》的插画里,穿白衬衫的女孩站在图书馆窗边,身后的少年藏在书架阴影里,手里攥着块没拆开的巧克力。
后来林微成了知名建筑师,设计的图书馆总在角落留一扇高窗。有人问她灵感来源,她望着窗外的星轨轻声说:“曾有人让我知道,光不仅会照亮,也会为了不灼伤对方,故意停在阴影里。”
抽屉里的星轨草稿纸边角发脆,林微摸了摸上面浅浅的折痕。她没告诉任何人,那年冬天在医院见过边伯贤一次,他穿着外卖服,在病房外看了很久,最终还是转身走进了风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