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泪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落下

几杯果酒下肚，加上连日来的疲惫和心绪起伏，棠小糖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眼皮越来越沉。

酒精带来的暖意和微醺感如同温柔的潮水，渐渐淹没了她的意识，她脑袋一歪，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竟直接睡了过去。

“啧……”祁初年看着对面睡得毫无防备的棠小糖，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放下手中的酒杯，轻手轻脚地站起身。

他动作麻利地收拾好桌上空了的酒杯和果盘，将桌面擦拭干净，然后，他走到棠小糖身边，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歪斜的身体轻轻摆正，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最后，他从吧台后拿出一条干净的、带着皂角清香的薄毯，轻轻地盖在她身上，掖好边角。

整个动作轻柔而熟练，仿佛做过无数次。

“哟！祁老板！这么关心人家棠店长啊？”旁边一桌熟客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着打趣，“不会是喜欢人家吧？”

祁初年动作一顿，猛地回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凶狠劲儿，狠狠瞪了那桌人一眼，压低声音吼道：

“滚滚滚，再吵吵嚷嚷把她吵醒了，老子把你们几个全扔酒缸里泡成醉虾信不信？！”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煞气，配上他那张平时就有点凶的脸，效果拔群，那几个熟客立刻缩了缩脖子，讪讪地闭了嘴，不敢再吱声。

祁初年这才收回目光，重新坐回棠小糖对面的位置。他没有喝酒，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熟睡的侧脸。

暖黄的灯光下，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颊因为酒精带着点红晕，睡颜安静得像个孩子。

这是她……第八次踏进他的忘忧小筑了。

祁初年掰着手指头，在心里默默数着：

“第一次……是她爹妈刚走那会儿，一声不吭地来，喝得烂醉如泥，哭得稀里哗啦，最后趴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次……开花店没多久，被一个胡搅蛮缠的老太太指着鼻子骂黑心奸商，憋屈得不行，跑来喝闷酒，喝到一半抱着酒瓶子骂骂咧咧。”

“第三次……还是被刁难，好像是因为花束包装颜色不合客人意，被指着鼻子骂没品位，气得她灌了两大杯。”

“第四次……盘下种植园那会儿，跟村里几个老顽固谈地皮，被气得够呛，跑来喝了一杯。”

“第五次……跟一个难缠的客人聊花语，对方非说玫瑰代表友情，她解释了半天对方还骂她不懂装懂，气得她翻白眼，跑来喝了一杯。”

“第六次……上山采花种，种子没采多少，人掉到湖里去了，命还硬幸好活下来了，跑过来喝了一杯。”

“第七次……就是前些日子，事情多的她喘不过气，累的要死要活，跑来喝一杯。”

“第八次……喏，就是现在。”

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忍不住低声吐槽，语气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棠小糖啊棠小糖，你说你，整天装得跟个小太阳似的，对谁都笑眯眯的，脾气好得不得了有什么用？”

“生气不敢发火，委屈不敢掉泪，憋不住了就跑我这来喝闷酒，喝完第二天又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去当你的温柔店长……”

“真是个……笨蛋！”

他声音很低，只有自己能听见。

只有他知道，这个在人前永远笑容灿烂、仿佛能融化一切冰雪的女孩，其实也会累，也会委屈，也会难过。

她的眼泪，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落下。

如果没人可以听她说话，她真的可能会把自己憋死。

——

清晨的阳光透过忘忧小筑的玻璃窗，洒在棠小糖的脸上，她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宿醉带来的轻微头痛让她皱了皱眉。

“醒了？”祁初年懒洋洋的声音从吧台后传来。他正擦着杯子，头也没抬，“醒了就赶紧滚蛋，别赖在我这耽误我做生意。”

棠小糖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身上的薄毯滑落。她看着祁初年那副“嫌弃”的样子，忍不住回怼：“祁扒皮，我好歹也是顾客！有你这么赶客的吗？！”

“顾客？”祁初年嗤笑一声，放下杯子，叉腰看着她，“棠大店长，您老人家是顾客吗？您老人家是祖宗！没事的时候人影都见不着一个，有事了，尤其是憋屈事，就跑我这来喝闷酒，喝完倒头就睡，我这小酒厅都快成你专属的情绪垃圾桶兼免费旅馆了！还顾客？你付过几次钱？！”

他掰着手指头，一脸控诉：“你自己数数！哪次不是喝得半死，然后拍拍屁股走人？连个酒钱都赖账！这跟报忧不报喜有什么区别？！”

棠小糖被他这夸张的控诉逗乐了，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睡得有些僵硬的脖子，走过去拍了拍吧台：“行行行！祁老板，今天算我欠你的！改天请你吃大餐！行了吧？”

“切！谁稀罕！”祁初年翻了个白眼，但嘴角却微微上扬，“赶紧走赶紧走！看着你就烦！”

棠小糖笑着跟他道了别，推门走出小酒厅，清晨的凉风一吹，让她精神了不少，她深吸一口气，将昨夜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脸上重新挂起那抹笑容，朝着小棠花圃走去。新的一天开始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

然而，这份清晨的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上午，正是椰林城最热闹的时候，也是“沁雅坊·小棠特供”系列销售最火爆的时段。沁雅坊门口排起了长队，店内人头攒动，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莫青老爷子坐在柜台后，乐呵呵地看着这红火的景象。

就在这时。

一阵喧哗声猛地从店门口传来。

“让开！都让开！”

“执法队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几个穿着统一制服、表情严肃、腰间挎着武器的城卫队员粗暴地分开人群，硬生生在拥挤的店门口清出一条通道。

紧接着，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神精明中带着一丝阴鸷的中年男人，在几个同样打扮、看起来像是随从或证人模样的人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纸张，目光扫过店内琳琅满目的商品和惊疑不定的顾客，最后落在柜台后的莫青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莫老板，生意兴隆啊！”他阴阳怪气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