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未至,京城先落了第一场雪。南珩批完折子已过亥时,回房时脚步比平日轻。灯影里,宋一梦趴在窗沿,拿手指在雾蒙蒙的玻璃上画狗洞,画完又涂掉,像跟自己赌气。
南珩解了外氅,顺手挂在屏风后:“还不睡?”
宋一梦没回头,声音闷闷:“睡……睡不着。”
他走近才发现她耳朵冻得通红,指尖冰凉。于是抬手阖了窗,掌心覆在她耳廓上:“想回娘家?”
“不是。”她低头,把脸埋进掌心,“就是……突然有点慌。”
南珩微蹙眉:“慌什么?”
宋一梦小声:“慌我们太快。”
其实事情很小——
白日里,宫里赐下两匹“百年好合”锦缎。女官嘴甜,一口一个“早生贵子”。宋一梦当时笑嘻嘻,转身却踩空了台阶,幸亏南珩捞了一把。那一刻,她听见自己心跳砰砰砰,像失控的小鼓。不是悸动,是恐惧。
她怕“剧情”又偷偷加速,怕幸福只是剧本安排的糖衣炸弹。
所以夜半,她裹了披风想溜去偏厢睡。才拉开门,寒风卷着雪渣子灌进来,她“阿嚏”一声,人没出去,先被南珩从后面整个抱回怀里。
“宋一梦,”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叫她,“你跑什么?”
“我没跑……我就……散散步。”
“穿寝衣散步?”
“……”
南珩把她按回软榻,顺手从案下抽出一只锦盒,推过去。
宋一梦狐疑打开——里头是一枚小小的木牌,刻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背面刻着更小的一行:
【狗洞通行证,永久有效,但须两人同行】
她噗嗤笑出来,又酸了鼻尖:“你雕的?”
“嗯,雕坏了三块檀木,才刻出能看的。”
“丑得挺可爱。”
“喜欢就戴。”
他把木牌系到她腕上,绳结是活扣,一拉就紧,像某种无声的锁。
宋一梦蜷在榻角,抱着膝盖,“南珩,我有事没告诉你。”
“嗯?”
“其实我……一直在数日子。”
“什么日子?”
“我们成亲后,没有触发‘原著杀’的日子。”
她伸出手指,一天一天掰给他看,“第一天、第二天……到今天,第十七天。我怕第十八天醒来,你又变成那个一剑杀我的反派。”
南珩眸色沉了沉,握住她乱动的手,“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我也数了。”
他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钱,正反两面被磨得发亮,边缘刻着细小凹痕,“一天一道,与你同步。”
宋一梦愣住,指尖抚过那些凹痕,心口忽然被烫了一下。
窗外雪更大了,扑簌簌压弯竹梢。南珩起身,把挂在墙上的小弓取下来——正是宋一梦秋猎时拉不动的那把。
“走。”
“去哪儿?”
“试靶。”
宋一梦瞪大眼:“现在?外面零下!”
南珩把披风裹到她身上,顺手给她戴了顶狐狸耳帽:“出去跑一圈就热了。”
王府后苑,白雪覆地,月光如水。
南珩在雪中立了个小小稻草人,头上顶着一只空酒壶。
“射中壶口,算我赢;射不中,算你赢。”
宋一梦颤颤巍巍拉弓,箭尖抖成电扇:“赢了有奖励吗?”
“有。”
“什么?”
“允许你赖账一辈子。”
她笑出声,手一抖,箭“嗖”地飞出去——
噗!正中壶口。
南珩挑眉:“原来王妃是天才。”
宋一梦:“……蒙的。”
雪夜里,他低头亲了亲她冻得通红的指尖:“奖励提前发。”
“不是说赖账?”
“赖我怀里,不算账。”
宋一梦被他裹进披风,整个人贴在他胸口,听见他心跳沉稳有力——没有一丝剧本的虚假,全是真实的温度。
雪太深,南珩干脆把她打横抱起。
宋一梦小声:“放我下来,我能走。”
“鞋湿了,会着凉。”
“你手不酸吗?”
“酸,”他笑,“但不想放。”
她窝在他怀里,数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数到天长地久。
回到内室,炉火烧得正旺。
南珩把她放在榻上,顺手摘下她发间的雪珠。
宋一梦忽然伸手,捧住他的脸,认认真真开口:
“南珩,如果哪一天剧情又要杀我,你就把我藏起来,藏到狗洞也行。”
南珩握住她的手腕,声音低而笃定:
“不用藏。我会把剧情撕了,给你新的。”
灯芯“啪”地爆出一粒火星,映得两人影子交叠。
宋一梦笑着点头:“那说好了,新的剧情里,我要天天吃桂花糕。”
南珩低头吻她发顶:“管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