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半的晨光,像只初醒的、绒毛蓬松的幼猫,悄无声息地跃上窗台,又轻盈滑落,最终蜷伏在书桌的边沿,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色。厨房深处,冰箱低沉的嗡鸣固在执地穿透清寂的空气,仿佛与这微凉的晨光进行一场无人倾听的、略带怨艾的絮语。
落月站在姐姐落熠的房门外,指尖在门板上悬停片刻,终究还是用力推开。门扉洞开,光线涌入昏暗的房间,他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落熠同志,日影都爬上窗棂了!再不起,晨光都要凉透了!”话音未落,他已几步抢到床边,带着少年特有的莽撞与不容分说的劲头,手臂一挥,将蒙在落熠身上的被子猛然掀开。
暖意骤然流失,落熠如同被惊扰了沉眠的林中兽,猛地翻身坐起。惺忪睡眼在瞬间凝聚起薄薄的怒意:“落月!”她低喝一声,几乎是本能地抄起枕畔的软枕,带着未消的睡意和几分羞恼,带着姐弟间打闹的势意,狠狠掷向门口的身影。落月早有预料般侧身一闪,枕头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委顿于地。落熠赤着脚跳下床,竟抄起书桌旁沉甸甸的书包作势欲砸。落月见状,敏捷地退向客厅,书包带着风声,“咚”地一声砸在他脚边的地板上,激起细微的尘埃。
“昨晚熬到星沉斗转的劲头呢?这会儿倒精神了?”落月一边闪避,一边质疑的抛出话头。
“还不是为了你那破板报!你们组自己不动笔,倒是会压榨你姐!”落熠的声音里裹着未消的怨气,手上又一个枕头追着弟弟狼狈的身影飞出房门,最终无力地瘫倒在客厅冰凉的地砖上,像一朵骤然萎谢的花。
硝烟暂歇,两人隔桌而坐。桌上,是剩下的早餐,瓷碗里的粥已失了热气,表面凝着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膜,如同凝结的时光。落熠捏起碟中一块小圆饼,指尖一弹,那饼干便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直飞落月面前。落月抬手稳稳接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囫囵塞进口中咀嚼:“接的好吧?这叫身手!”
落熠不再言语,只低头整理散落的书本。窗外,初秋的风悄然掠过树梢,几片早衰的枫树叶挣脱枝头,打着旋儿飘落,无声地印在窗玻璃上,是光阴投下的轻轻一瞥。
落月利落地背起书包,推开门,身影融入清晨微凉的空气里,裹挟着几分泥土气息。落熠这才踱到桌边,捧起那碗凉粥,刚啜了一口,目光却被弟弟遗忘在椅背上的书包牵引。她随手拉开拉链,想看看他这次又遗落了什么——一盒草莓牛奶赫然躺在书本最上方,触手竟带着熨帖的微温,仿佛被谁在胸口小心暖了一路。
落熠指尖在温热的纸盒上停留片刻,然后,她轻轻将牛奶取出,放在自己手边的桌面上。动作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静。她又探手进饼干盒,拈出两块,轻轻挨着那盒温热的牛奶放下。
晨光愈发明亮,肆意地铺满了桌面。牛奶盒上粉色的草莓图案在光晕里显得鲜艳饱满,旁边那两块小小的圆饼,也像被阳光细细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粉。落熠重新捧起碗,小口喝着凉粥,目光却久久停驻在那盒温热的牛奶和两块静默的饼干上。楼下,远远传来落月跟邻居打招呼的声音,清脆地穿过微凉的晨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