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宫门在身后被关闭，扬起层层灰尘。
我再次回到了这里。
踉跄几步，我靠着墙面站稳了脚。
殿内唯一还算完整的窗透进了光，照亮着空气中肉眼可见的尘埃。
“呵……呵呵……真是没想到啊。”
一个嘶哑却依旧带着几分熟悉腔调的声音从最阴暗的角落里传来。
我缓缓转过头。
乌拉那拉·宜修。
曾经的皇后，此刻正坐在一堆脏污的稻草上。
凤袍早已被褫夺，只穿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旧衣，头发散乱，哪里还有半分中宫之主的威仪。
而且，她比上次我在延禧宫见到的，更加苍老。
但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我，里面充满了讥讽和大仇得报的痛快。
“盛贵人？不……现在该叫你罪妇盛夏了。”她咧开嘴，露出泛黄的牙齿。
“真是好大的本事，好狠的手段！竟然敢弑君……本宫都不得不佩服你的胆量。”
我沉默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虚弱又跌坐回去。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
“你拼尽全力，斗垮了华妃，斗垮了本宫，甚至斗垮了皇上！可你自己呢？你得到了什么？！”
她死死盯着我，似乎是要用目光将我整个人剥皮抽筋，“你最爱的人死了！去陪当初你肚子里的野种了！你也很快就要下来陪我们了！你如此恶毒，你永世不得超生！”
她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在宫殿里回荡，刺耳难听。
角落里的几个废妃害怕地缩了缩身子。
我静静地听着，听着她恶毒的诅咒和嘲讽。
直到她笑累了，喘着粗气停下来，用那种胜利者的眼神看着我。
她在等待我崩溃、痛哭、绝望、反击。
我却缓缓地，缓缓地笑了。
一开始我也只是嘴角微微勾起，但我越笑越兴奋。
我的笑容越来越大，笑声越来越得意。
这笑声在死寂的冷宫里显得格外诡异。
皇后脸上的得意和嘲讽凝固了，变成了错愕，“你……你笑什么？你疯了不成？！”
我不再笑，抬起手，轻轻理了理鬓边散落的碎发，目光平静地看向窗外。
“皇后娘娘……您到现在还以为，我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为的是圣宠？为的是权力？为的是和一个男人虚无缥缈的情爱？”
我转过头，目光第一次认真地落在她那张惨白的脸上。
“您和皇上，还有这后宫里的许多人，是不是永远都觉得，女人这一生，争的就只能是这些？”
我向前慢慢走了一步。
“我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这些。”
我的眼神越过她，仿佛穿透了这冷宫的墙壁，看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我看着你们在这四方城里争斗算计、你死我活，我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华妃是，曹琴默是，安陵容是，您是，甚至……某个世界的甄嬛和沈眉庄，某种程度上也是。”
“你们都被困在这个巨大的华丽牢笼里，以为眼前的一切就是全世界。”
皇后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反驳我，却一时说不出话。
“我不是。”我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释然。
“我从来都知道这个世界有多荒谬，多不合理，我进来，不是为了成为赢家，而是为了……砸碎这个笼子。”
我抬起手，看着腕间已经干透的血迹，嘴角勾着一丝笑意。
“果郡王的死，我很痛。”
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但这也彻底斩断了我最后一丝犹豫，皇上死了，这盘盛着无数人的棋，才算真正下完了。”
我再次看向皇后，我的眼神里没有仇恨，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您看，您所求的圣宠、权位，没了，而我想要的……”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小窗，“……快要实现了。”
“至于我爱的人……”我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曾经孕育着一个本该不存在的小生命。
“他活在我心里，谁也夺不走。”
皇后彻底呆住了，她张着嘴，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我。
她听不懂，她根本无法理解我在说什么。
她一生困于权斗，所有的认知都局限于宫墙之内，我所说的话，对她而言无异于天书。
她所有的嘲笑和讽刺，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对她自己最大的讽刺。
她以为我输了，其实，从始至终，我和她下的，根本不是同一盘棋。
我不怪她，也不可怜她。
有些相遇是偶然，有些命运却是必然。
棋局终了，至少我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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