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把那张粉色纸条揉成团时，指节因为用力泛白，纸屑嵌进指甲缝里，有点刺痒。
其实早在课间操结束时，他就瞥见有人往自己习题册里塞东西了。是隔壁班那个扎高马尾的女生，趁他去后排接水的空档，动作飞快地把纸条塞进册页间，转身时慌得差点撞上铁皮柜，发出“哐当”一声响。他当时站在饮水机旁，握着水杯的手指顿了顿，没出声——不是默许，是突然想起早上路过三班时，看见她趴在桌上改数学卷子，笔尖在最后一道大题的步骤上划了好几个叉，侧脸被阳光晒得发亮，像颗没熟透的桃子。
期中考成绩公布那天，公告栏前的人潮像涨潮的海水。林辰被同学推着往前挤，目光越过密密麻麻的名字，先落在了数学单科排名那一栏。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个鲜红的“1”，他却没怎么在意，手指在公告栏的玻璃上虚虚划了道线，往下数了七行，找到了她的名字。
数学分数确实不算好看，红色的数字像只蜷着的小虫子，趴在成绩单上。可旁边的语文分数却亮得惊人，比年级第二高出整整五分。林辰突然想起上周早读课，她站在走廊里背古诗，声音不大，却咬字清晰，风吹起她的校服衣角，露出里面印着小熊图案的T恤边——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人背《岳阳楼记》时，会把“忧谗畏讥”念得像在叹气。
所以当她抱着习题册走到座位旁时，林辰觉得自己的心跳比解最后一道大题时还要乱。他当时正低头整理试卷，听见声音的瞬间，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洞。抬起头时，恰好撞见她攥着习题册衣角的手指，骨节泛白，像在用力攥着什么紧张的秘密。
“这道题，我算了好几遍都不对。”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试探的颤音。林辰接过习题册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被烫了一下——比上次在楼梯间捡作业本时碰到的温度还要高。
题目其实不难，是道典型的二次函数综合题。他却故意在草稿纸上多写了两行步骤，把辅助线画得格外清晰。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纸页上，把她的影子投在他的手背上，毛茸茸的像只小兽。他讲解时，眼角的余光能瞥见她的睫毛在颤动，盯着草稿纸的目光却很认真，笔尖在笔记本上跟着他的思路划动，偶尔停下来咬一下笔杆，像在和那些公式较劲。
“这里，设未知数的时候要注意取值范围。”他指着草稿纸提醒，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她“嗯”了一声，抬头时眼里闪着恍然大悟的光，像突然被点亮的星星。那一刻，林辰突然觉得，比自己解出最后一道大题时还要开心。
讲完题合上习题册的瞬间，那张粉色纸条毫无预兆地滑了出来，像只突然飞出来的蝴蝶。林辰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捡，额头差点撞上她的发顶。
“明天下午有空吗？我在操场等你。”纸条上的字迹娟秀，末尾画着朵小小的玫瑰，比他上次在花坛捡的那支要精致得多。可林辰看着那朵玫瑰，却突然想起她夹在笔记本里的那支蔫蔫的标本，想起她当时小心翼翼抚平花瓣的样子——那支玫瑰虽然不完美，却带着露水的湿气，像她那天红扑扑的脸颊。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慌忙解释，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耳根在发烫。他看见她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心里突然泛起一阵慌乱，比被老师当众批评还要难受。
整个下午，林辰都有些心不在焉。上课铃响时，他盯着黑板上的板书，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她低头捡纸条的样子；课间去接水，路过她的座位时，故意放慢了脚步，看见她趴在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刺猬。
放学铃声响起时，他几乎是第一个冲出座位的。抱着书包在教室门口等她时，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手心却全是汗。手里的数学辅导书被攥得皱巴巴的，那是他周末特意去书店挑的——封面上印着“基础题型精讲”，他在扉页里夹了张自己画的辅助线示意图，怕她觉得太刻意，又用便利贴盖住了。书里每道例题旁边，他都用红笔标了注释：“这步和你上次错的地方类似”“这里可以用排除法，省时间”，字迹比平时工整三倍，有些地方甚至写了又改，纸页上留下淡淡的划痕。
“我真的不知道这是谁放的。”他拦住她时，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发哑，“我没打算去赴约。”他看着她眼里的惊讶，赶紧补充道，“而且，我更想和你一起讨论数学题，你要是还有不懂的，随时都能来问我。”
说完，他飞快地把那张粉色纸条揉成一团，精准地投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干脆得像在划掉一道错误的解题步骤。然后把辅导书递过去，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这本对你应该有帮助，例题很基础，我们可以一起做。”
她接过书时，指尖再次碰到他的掌心。这次林辰没躲，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阵温热的电流，顺着手臂一直传到心脏，像解出难题时突然亮起的思路。夕阳的余晖从走廊尽头涌进来，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地面上叠成小小的一团。
他看着她嘴角扬起的弧度，突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藏在草稿纸里的步骤，其实早就替他说了——比起操场的约会，他更想和她一起，把那些难懂的习题，一道一道，解到天亮。
回到家做作业时，林辰在自己的草稿本上，用红笔写了一行小字：“明天开始，每天多留半小时讲题。”末尾画了个小小的对勾，像给这道名为“喜欢”的难题，写下了第一步解题思路。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