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盒后的第二天是周末，晨光从巷口的老墙爬进来，把赵磊家后院的槐树染得半明半暗。枝桠间的露珠还没干透，风一吹就顺着叶脉往下滚，砸在青砖地上，晕开一小圈湿痕。林辰背着书包站在巷口，帆布包的带子被手指攥得发皱——里面除了用来打掩护的数学卷子，还藏着张叠了四折的画纸。
那是他昨晚在台灯下重画的沈念禾侧影。草稿纸堆了满满一桌，第一张画错了她发梢的弧度，第二张没找准她低头解题时的眉眼角度，直到第三张，他才敢用细铅笔细细描出她耳后的小绒毛，连她常穿的那件浅蓝色校服领口的褶皱，都一笔一笔勾得认真。画完时已近凌晨，他把画纸夹在语文课本里，指尖反复蹭过画中人的轮廓，像在确认这份没敢说出口的心意，是不是真的能藏进晨光里。
后院的铁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发出“吱呀”的旧响，惊飞了槐树枝上两只啄食的麻雀。林辰放轻脚步走进去，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槐树下的土堆上——昨天他们埋铁盒时特意做的标记还在：三块青砖围成小小的三角形，中间压着片完整的槐树叶，叶片边缘已经卷了边，却还保持着昨天的形状。他蹲下身，指尖刚碰到微凉的泥土，身后就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轻得像落叶擦过地面，带着点犹豫的停顿。
“你也来拿东西？”
林辰的手猛地顿住，指甲在泥土上掐出道浅痕。他回头时，沈念禾正站在铁门旁，白色的帆布鞋尖轻轻蹭着地面，手里攥着个粉色的草莓发卡——是昨天小雨蹲在坑边递铁盒时，从马尾辫上掉下来的，当时槐花瓣落了满身，没人注意到这小小的物件。沈念禾的头发比昨天扎得低些，碎发垂在脸颊旁，被晨光染成淡淡的金色，她见林辰看过来，耳尖悄悄红了，把发卡往身后藏了藏，又很快露出来，小声解释：“我早上给小雨打电话，她说发卡可能落在这里了，我想着顺路，就过来看看。”
这话只说了一半。其实沈念禾昨晚翻书包时发现了这张发卡，本可以直接送到小雨家，却鬼使神差地绕了远路。她想起昨天埋铁盒时，林辰把文件夹放进铁盒的瞬间，指尖攥得发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敢一起放进去；想起他看自己速写本时，目光落在运动会那幅画的停留，比平时多了两秒。于是今早出门时，她特意从自家槐树上摘了片带着露水的花瓣，压在速写本里，想趁着晨光，给那个藏在铁盒里的约定，多添点夏天的温度。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辰手里的画纸没拿稳，从帆布包里滑出来，飘落在土堆上。画纸被风吹得展开一角，刚好露出沈念禾的侧影，与站在晨光里的她，形成奇妙的重叠。沈念禾走过去，脚步轻得怕惊动什么，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画纸上的线条，指腹蹭到铅笔留下的细腻触感，温温的，像有人用心事反复打磨过。她抬头看林辰，眼尾弯起浅浅的弧度，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是昨天埋盒时就藏着的吧？”
林辰的喉结动了动，没否认。他看见沈念禾的指尖在画纸上停顿，落在画中人校服领口的褶皱处，那是他昨晚改了三遍才画对的细节——昨天沈念禾蹲在坑边时，校服领口被风吹得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浅紫色的内衣边，他当时慌忙移开目光，却还是把这抹颜色记在了心里，画进了纸里。“你怎么知道？”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没藏好的紧张。
沈念禾被问得愣了愣，随即从帆布包里掏出本浅蓝色的速写本，翻开最后一页——里面夹着片压得平整的槐花瓣，花瓣边缘还带着点露水的湿润，比土堆上那片更鲜亮。“因为我也带了想补放的东西，”她说话时，指尖轻轻捏着花瓣，像捏着易碎的晨光，“昨天埋铁盒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铁盒里装的是我们的故事，却少了点这里的味道。”
她说着，蹲下身，小心地用手指扒开铁盒上方的薄土。泥土很松，很快就露出铁盒的一角，带着昨天蹭上的锈迹。她把槐花瓣轻轻放在铁盒盖上，花瓣的香气随着动作散开来，混着泥土的湿润，漫进空气里。“现在补上这片花瓣，咱们的约定，就多了点夏天的味道。”
林辰看着她的动作，突然伸手从帆布包里拿出那张侧影画。画纸被他攥得有些发热，他轻轻展开，把画放在槐花瓣旁边，画中人的目光刚好对着铁盒里的速写本。“那我也补一样东西，”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风里，“画里的人，我想记很久。”
沈念禾的指尖顿在铁盒边缘，抬头时，正好撞进林辰的眼底。他的眼睛很亮，像把昨天正午的阳光都揉了进去，细碎的光落在瞳孔里，映着槐树枝的影子，也映着她的模样。风又吹过来，槐树枝“沙沙”作响，落下几片新的花瓣，有的飘在画纸上，有的落在他们的发梢，还有一片刚好盖在铁盒上方的泥土上，像给这个没说透的心事，悄悄盖了个温柔的章。
林辰蹲下身，小心地把泥土填回铁盒上方，动作比昨天更轻，生怕碰坏了里面的花瓣和画纸。沈念禾也伸出手，指尖偶尔会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轻轻收回，却又在下次填泥土时，故意让指尖多停留一秒。阳光渐渐升高，落在槐树叶上，投下的光斑比昨天更细碎，落在他们交叠的手背上，把这段藏在晨光里的心事，晒得暖暖的。
“走吧，”林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把发卡给小雨送过去，顺便……问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沈念禾点点头，把速写本抱在怀里，粉色的发卡被她别在了马尾辫上。两人并肩往巷口走，帆布包的带子偶尔会碰到一起，带来一阵淡淡的痒。身后的槐树下，铁盒安安静静地躺在泥土里，里面藏着花瓣、画纸，还有两个少年没说出口的心意，正随着晨光，慢慢长出温柔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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