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收音机

入夏的第一阵雷雨后，程小时在阁楼整理旧物时，翻出个蒙着灰的木质收音机。机身刻着复古的纹路，旋钮上还残留着手指磨出的光泽，插上电源试了试，竟还能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断断续续飘出段老戏曲的调子。

“这东西比我们俩加起来都大吧？”程小时抱着收音机跑下楼，刚好碰到陆光提着刚买的西瓜回来，“你听，还能响呢！就是不知道怎么调台。”

陆光放下西瓜，指尖轻轻转动旋钮。电流声渐弱，一段清晰的女声突然飘出来：“这里是江城广播电台，接下来为您播放《时光故事》栏目，今天要讲的是老巷口修表匠的故事……”

两人都愣住了——这声音竟和李娟外婆阿梅的录音有些像。正听得入神，门铃突然响了，门口站着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手里攥着张泛黄的节目单，上面印着“《时光故事》1987年6月播出”，和收音机里的栏目一模一样。

“姑娘叫赵兰，以前是这档节目的主持人。”老奶奶坐在沙发上，手指拂过节目单上的字迹，“这收音机是我先生当年送我的，他说听我的声音，就像每天都能见到我。”

原来，赵兰的先生是老巷的修表匠，当年她主持节目时，他总会守在收音机前，把错过的内容录下来，再带着磁带去找她讨论。后来先生去世，收音机就成了赵兰最珍贵的念想，可去年搬家时不小心弄丢了，没想到会在时光照相馆找到。

“您听，现在还能收到当年的节目呢。”程小时把收音机递过去，赵兰按下播放键，熟悉的旋律响起时，她的眼睛慢慢湿润了，手指轻轻跟着节奏打拍子，像在和记忆里的人一起哼唱。

陆光突然注意到节目单背面写着串数字，和收音机底部的刻痕刚好对应：“这可能是先生特意留下的。”他按照数字调整旋钮，收音机里突然传出段清晰的录音——是个温和的男声：“阿兰，今天的节目很好听，巷口的槐树又开了，等你下班，我们去拍张照吧。”

赵兰捂住嘴，眼泪掉在收音机上：“这是他最后一次录的音，第二天他就突发心脏病……”她从包里拿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叠磁带，“这些都是他录的节目，我一直想找人把它们整理出来，让更多人听到当年的故事。”

程小时立刻接下这个“任务”，陆光找来旧磁带机，两人陪着赵兰一起整理录音。从午后到黄昏，收音机里的戏曲、访谈和先生的留言，像条温柔的河，把夏夜里的时光都染得柔软起来。

临走时，赵兰把节目单留给了他们：“谢谢你们，让我又‘见’到了他。”她看着墙上的照片，突然指着李娟外婆的合影笑了，“当年阿梅还来听过我的节目呢，说我的声音像槐花一样甜。”

后来，程小时把赵兰先生的录音整理成CD，送给了老巷的街坊们。每当夏夜来临，总会有人带着小板凳坐在照相馆门口，听着收音机里的老声音，聊着过去的故事，风里飘着西瓜的甜香，像一场永不散场的时光聚会。

而那台老收音机，就放在照相馆的柜台上，每天午后都会准时响起。路过的人听到熟悉的调子，总会停下脚步，笑着说一句：“这声音，我小时候也听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