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凌空，一名星际航班的空乘。我的名字是我那位沉迷古代史的父亲取的，意为“凌云御风，翱翔长空”。很贴切，我大部分时间确实都在天上，或者说，在星辰之间。

工作性质决定了我的作息颠三倒四，回到家往往是临空市万家灯火都熄灭的时候。这也导致了我那个从天而降的“租客”——沈星回，和我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租客。他不付房租，也没有正式的租赁合同。他只是在一个暴雨和流光交织的夜晚，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天而降，精准地砸穿了我家阳台的遮雨棚，像一尊破碎的神祇雕像，倒在我的茉莉花丛里。

我记得那天我刚飞完一个往返天鹅座κ星的长途航线，疲惫不堪。听到巨响，我抄起手边的扫帚，小心翼翼地挪到阳台。然后，我就看到了他。

他穿着某种墨黑色的、类似装甲的战斗服，此刻已经多处碎裂，露出下面被血浸透的里衣。银灰色的短发凌乱地贴在额前，混合着雨水和血污，一张俊美到失真的脸庞苍白如纸。他昏迷着，但手里还死死地攥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闪烁着微弱能量光芒的短枪。

我认得他。

深空猎人，沈星回。人类文明的守护者，游走在星际边缘，清剿“流浪体”的神秘存在。他是新闻里的传说，是孩子们崇拜的英雄，是悬挂在临空市中心广场巨幕上的、永恒不变的招募海报主角。

海报上的他，眼神冷冽，神情淡漠，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足以在他心中留下一丝波澜。而现在，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我家的茉莉花盆栽旁边。

我没有报警，也没有呼叫急救中心。因为我知道，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高机密。我把他拖进我的卧室，用我那点可怜的急救知识，笨拙地帮他处理伤口。他的伤很重，有几处伤口深可见骨，散发着浓郁的暗紫色光芒——那是被高阶流浪体能量侵蚀的迹象。

我把他安置在我的床上，自己则睡在客厅的沙发。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的生活轨迹就像两条几乎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我飞我的航班，他养他的伤。我出门时，他或许还在沉睡；我回来时，他可能已经醒来，但总是待在卧室里，悄无声息。

我只能通过一些细节感知他的存在。厨房的垃圾桶里偶尔会出现空的营养剂包装管，我买回来的速食产品会莫名其妙地减少，阳台上破碎的遮雨棚在我某个航程回来后，发现已经被人用一种我看不懂的金属材质完美修复了。

他恢复得很快，超乎常人的快。或许，这就是深空猎人的体质。

今天，我难得有一个完整的24小时休息。外面下着小雨，我不想点外卖，便久违地钻进厨房，为自己和我这位租客，煮了两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

我端着托盘，敲了敲卧室的门。

“沈星回，出来吃点东西吧。”

里面沉默了片刻，门才被拉开一条缝。他站在门内，银灰色的头发已经恢复了海报上的清爽，只是眼神里少了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多了几分警惕和……不解。

“我不是说过，不用管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总吃营养剂对身体不好。”我不由分说地把托盘从门缝塞到他手里，“尝尝我的手艺，临空市家常风味，独此一家。”

他看着那碗面，热气氤氲，红色的番茄块，黄色的炒鸡蛋，绿色的葱花点缀其间，构成一幅温暖的人间烟火画卷。这幅画，与他那身冰冷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黑色便装格格不入。

他沉默地坐下，拿起筷子，慢慢地吃了起来。

我没有走，就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他的吃相很斯文，但速度很快。一碗面很快就见了底，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谢谢。”他放下碗，言简意赅。

“不客气。”我笑了笑，“好吃吗？”

他抬眸看我，那双深邃的眼眸像藏着一片寂静的星空。他似乎在评估我这句话的意图，过了好几秒才轻轻“嗯”了一声。

他以为我不认识他。从他住进来到现在，我从未问过他的身份，他也默契地绝口不提自己的来历。我们就维持着这种脆弱而奇妙的平衡，像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被一场意外强行捆绑在同一个屋檐下。

他以为我只是一个有点傻大胆、又有点烂好心的普通空姐。

我看着他，忽然开口：“沈星回。”

他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僵，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变了。那股我在海报上见过无数次的、熟悉的、凛冽而疏离的气场重新回到了他身上。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我从里到外剖析一遍。

“你怎么会……”

“我知道你是谁。”我打断他，语气尽量平静，“我只是觉得，那不重要。”

他的眼神更加复杂，里面有震惊，有审视，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戒备。

“所以，你想要什么？”他问，声音冷了下去。

这是他身为“沈星回”的本能反应。一个知道他秘密的普通人，必然有所图谋。金钱？地位？还是别的什么？

我摇了摇头，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芬芳，临空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构成一片虚假而璀璨的星河。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说，“如果可以，我想提个小请求。”

他没有说话，等着我的下文。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迎上他探究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请你，带我感受一次星际一日游。真正的那种，不是民航客机能去的航线。”

沈星回彻底愣住了。

他眼中的震惊，比我叫出他名字时还要强烈。他大概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我会提出这样一个看似天真又荒唐的要求。

“为什么？”他问，眉头紧锁。

“因为好奇。”我回答得理所当然，“我每天在固定的航线上飞来飞去，看到的永远是程序设定好的星空。我想看看不一样的风景。比如……你们猎人才能看到的那些。”

这当然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我无法告诉他。

沈星回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直接拒绝，或者干脆把我当成一个别有用心的疯子给处理掉。

然而，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那股冰冷的气场悄然散去。

“很危险。”他说。

“我知道。”

“可能会死。”

“我买了好几份意外保险。”

他似乎被我噎了一下，嘴角抽了抽，最终无奈地妥协了：“……明天早上六点，在楼顶等我。”

那一刻，我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的纵容与暖意。很淡，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我心底漾开一圈圈涟漪。

第二天，我准时出现在楼顶。沈星回已经在了，他换上了那身修复如初的墨色战斗装甲，整个人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刃。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递给我一个手环。“戴上，它能提供基础防护和氧气。跟紧我，不要乱碰任何东西。”

他的座驾，一艘名为“逐光者”的小型突击舰，就静静地悬停在半空中。它通体漆黑，线条流畅而凌厉，完美地融入了黎明前的夜色。

我们进入驾驶舱，眼前的景象让我这个见惯了民航驾驶舱的人也叹为观止。那不是密密麻麻的仪表盘和按钮，而是一整块环绕式的全息投影屏幕，将外界的宇宙纤毫毕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坐好。”

随着他一声令下，“逐光者”瞬间化作一道流光，冲破临空市的大气层。失重感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壮丽无垠的深空。

他选择的航线确实是我从未见过的。我们掠过一颗正在衰变的红巨星，瑰丽的星云像梵高的油画一样在舷窗外铺展开；我们穿过一片陨石带，大大小小的碎石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暴雨，静默地悬浮在黑暗中。

“很美，对吧？”我忍不住感叹。

沈星回目不斜视地操控着飞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些美丽的地方，通常都伴随着最高等级的危险。”他补充道，像是在提醒我，也在提醒他自己，“越是绚烂的星云，内部的辐射和能量乱流就越致命。那些安静的陨石带，随时可能因为一颗不稳定核心的爆炸，变成死亡坟场。”

我沉默了。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这就是猎人的世界，美丽与死亡共存，浪漫与残酷相生。

“你……害怕吗？”他忽然问。

“有点。”我诚实地回答，“但更多的是兴奋。”

他似乎有些意外，从操作界面上分出一丝视线，瞥了我一眼。

我们的“一日游”并没有一直风平浪静。当飞船航行至一片被标记为“灰色地带”的空域时，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驾驶舱。

“侦测到高能反应！是流浪体！”飞船的AI发出警报。

沈星回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他迅速调出能量侦测图，只见十几个红点正从四面八方朝我们高速逼近。

“坐稳了！”他低喝一声，双手在控制台前化作一片残影。

“逐光者”猛地一个侧翻，堪堪躲过一道迎面射来的暗紫色能量炮。我整个人被安全带死死地按在座位上，剧烈的震动还是让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我看着舷窗外那些狰狞的身影。它们形态各异，有的是由扭曲的金属与血肉的结合体，有的是纯粹由狂暴能量构成的幽魂。它们就是宇宙的癌细胞，是所有文明的噩梦——流浪体。

沈星回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和专注。他不再是那个会为了一碗面而流露出一丝温情的男人，而是变回了那个传说中的深空猎人。

他全身心投入战斗和杀戮。

飞船在他的操控下，做出一个个令人不可思议的机动动作，能量炮精准地命中一只又一只流浪体。然而，敌人实在是太多了。

一发流弹击中了飞船的右翼，引发一连串的爆炸。

“右侧引擎失灵！防护罩能量下降至30%！”AI的警报声愈发急促。

“闭上眼睛！”沈星回突然对我吼道。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但我没有听。我看到他按下了驾驶座旁的一个红色按钮。

“强制开启‘星尘’模式，目标，锁定除我之外的唯一生命体。”

“指令确认。‘星尘’模式启动。”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从座位上弹射出去。我的身体被一个半透明的、充满星屑光点的能量泡包裹着，以极快的速度脱离了“逐光者”号。

我回头，看到沈星回的飞船调转方向，毅然决然地朝着流浪体最密集的地方冲了过去，像一支出弦的箭，带着一去不回的决绝。

“沈星回！”我疯狂地拍打着能量泡，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逐光者”号在敌阵中轰然爆炸，那团璀璨的光芒，比我见过的任何一颗恒星都要耀眼。

我的心，在那一刻，仿佛也跟着那团光一起，被炸得粉碎。

为什么？为什么要推开我？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

能量泡带着我，像一颗无助的蒲公英种子，在死寂的宇宙中漂流。手腕上的手环传来他最后的声音，那是他预先录好的留言。

“凌空，很抱歉，你的星际一日游提前结束了。手环会自动引导你返回安全区域，临空市的猎人分部会接收你。忘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忘了我。回到你的生活里去，继续做你的空姐，飞你的航班。那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不要……再靠近这个世界。”

他的声音很平静，可我却听出了那平静之下的颤抖和……不舍。

我蜷缩在能量泡里，眼泪无声地滑落。

沈星回，你这个骗子。你以为这样就是保护我吗？你以为把我推得远远的，我就能安然无恙地过完一生吗？

你错了。

当我把你从阳台上拖进我家的那一刻起，我的世界，就已经回不去了。

我不知道漂流了多久，直到一股温和的力量牵引住我的能量泡。我看到了临空市猎人分部的救援船。

他们把我带回分部，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接待了我。他自称是这里的负责人，姓秦。

“凌空小姐，你还好吗？沈星回他……”秦部长的表情很沉痛。

“他为了救我，牺牲了。”我替他说了下去，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秦部长叹了口气：“星回就是这样。他总是把所有危险都扛在自己身上。你放心，我们会给你最高等级的补偿和心理辅导，并为你启动最高保密协议。今天的事，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我不需要补偿。”我看着他，眼神异常坚定，“我只想知道，流浪体，到底是什么？”

秦部长愣住了：“凌小姐，这些不是你该了解的……”

“是吗？”我打断他，缓缓抬起我的右手。

一抹柔和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绿色光晕，在我的掌心悄然亮起。光芒所及之处，旁边一株濒死的盆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秦部长的瞳孔骤然收缩，震惊地看着我：“这是……‘Evol’？治愈系的？不对，这种纯度的生命能量……是‘本源’亲和体质！”

我不知道他口中的“本源”是什么，我只知道，这是我从小就有的秘密。我能感知到植物的情绪，能安抚受伤的小动物。我一直以为这只是种无伤大雅的“特异功能”。

直到沈星回住进我家。

我发现，只要我待在他身边，他那恐怖的伤口就会以惊人的速度愈合。这也是为什么，我敢把他这个“定时炸弹”留在家里。因为我能“听”到，他身上的能量虽然冰冷而强大，但本质上，并不排斥我。

“沈星回并不知道我的能力。”我说，“他把我当成一个需要保护的普通人。所以他做了他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是的，他不知道。”秦部长喃喃道，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如果他知道你的体质对高阶猎人有多么重要的辅助作用，如果他知道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抗流浪体能量侵蚀的最好‘解药’……他绝不会让你离开他半步。”

信息差。

我与沈星回之间，隔着一道巨大的、由信息差构成的鸿沟。他以为他在保护我，却不知道，我或许是唯一能保护他的人。

“我要加入你们。”我说，语气不容置疑。

“凌小姐，你没有经过任何训练，这太危险了。”

“我会学。”我看着秦部长，“你们需要我的能力，而我，需要一个答案。我要亲自去找到他。我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

是的，我不信。

在“逐光者”号爆炸的瞬间，我似乎“听”到了一声来自宇宙深处的、充满痛苦与不甘的嘶吼。那声音，属于沈星回。他还活着，只是被困在了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我的直觉，我的“Evol”，都在告诉我这一点。

从那天起，世界上少了一个叫凌空的空姐，临空市猎人分部多了一个叫凌空的特殊顾问。

我开始疯狂地学习关于流浪体、关于猎人、关于Evol的一切。我不再飞民航客机，而是登上一艘艘冰冷的战斗舰，前往那些曾经只在报告中听过的危险星域。

我的能力在实战中飞速成长。我净化被流浪体能量污染的区域，为受伤的猎人提供最迅速有效的治疗，可以感知到隐藏在陨石带和星云中的敌人。

我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独立。我的名字，在所有猎人中渐渐传开。

他们不再把我当成那个被沈星回用生命保护下来的幸运女孩，而是把我视为一个值得信赖和依靠的战友。

期间，我也遇到了沈星回曾经的搭档，一个叫祁月的、英姿飒爽的女猎人。

她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有感激，有敬佩，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你知道吗？星回那家伙，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有一次任务结束后，我们并肩站在战舰的舷窗前，祁月忽然说。

“是吗？”我淡淡地回应。我只见过他的冷漠、决绝，以及那短暂得如同幻觉的温情。

“他救下你，把你推开，其实是在重复他自己的过去经历。”祁月看着窗外的星海，缓缓道来，“他的家人，就是在他面前，被流浪体吞噬的。从那天起，他就发誓，绝不会再让任何他在意的人，靠近他所处的这个地狱。”

我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所以，他把你推开，是因为害怕失去你。”祁月转过头，看着我，“但他错了。他低估了你，也……低估了你们之间的羁绊。”

是啊，他错了。大错特错。

而我，就是要去找到他，然后亲口告诉他，他错得有多离谱。

寻找他的过程，漫长而痛苦。我踏遍了他可能出现的每一个角落，分析了无数次那场战斗的数据。

终于，在一年后，我在一个被称为“湮灭之墟”的流放空间里，找到了他的信号。

那里是宇宙的垃圾场，是连流浪体都不愿踏足的绝地。

当我驾驶着飞船，冲破空间壁垒，看到那艘残破的“逐光者”号时，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飞船的驾驶舱里，沈星回就坐在那儿，像是睡着了。他的身体被一层厚厚的暗紫色晶体包裹，那是被流浪体能量深度侵蚀后形成的“死亡囚笼”。

我能感觉到，他的生命气息，已经微弱到了极点。

我冲过去，双手抚上冰冷的晶体。然后，我闭上眼睛，将我全部的Evol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

绿色的光芒，像温暖的潮水，一点点渗透进紫黑色的晶体。那代表着死亡和毁灭的能量，在我的生命之力面前，发出了不甘的嘶鸣，然后节节败退。

晶体开始出现裂痕，一片片剥落。

终于，随着“咔嚓”一声脆响，整个囚笼彻底粉碎。

沈星回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依然迷茫，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当他的视线聚焦在我脸上时，那片沉寂的星空，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凌……空？”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怎么……是你？我不……是已经……”

“你是个笨蛋，沈星回。”我看着他，泪水混杂着笑容，“一个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的……超级大笨蛋。”

他想说什么，却因为身体的极度虚弱，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我俯下身，轻轻地拥抱住他。

“我来接你回家了。”我说。

回到临空市，沈星回被送入最高等级的医疗舱进行深度修复。而我，则因为过度透支Evol，昏睡了三天三夜。

等我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我床边的沈星回。

他已经恢复了健康，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复杂情绪。有懊悔，有心疼，有难以置信，还有……失而复得的狂喜。

“对不起。”他开口，声音依然有些干涩。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我挑了挑眉，学着他以前的样子，装出冷漠的表情。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我……”他一时语塞，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措。传说中的深空猎人，此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星回，”我坐起身，认真地看着他，“我不要你的道歉。我现在问你，你能认真回答我吗？”

“好。”他立刻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得像是在接受最高长官的质询。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我问。

他没有丝毫犹豫：“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

这个答案，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好。”我点点头，“现在，你的光对你下达第一个正式命令。”

“你说。”

“以后，不准再自作主张地推开我。无论是战斗，还是生活，我都要和你站在一起。你能做到吗？”

沈星回看着我，眼眶微微泛红。他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紧紧地把我拥入怀中。

“我能。”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我们的关系，从这一天起，才算真正开始。

没有了信息差，没有了自以为是的保护，我们成了猎人分部最默契的搭档。他负责战斗，我负责支援。我们一起穿梭在最危险的星域，清剿最强大的流浪体。

他也开始学着，笨拙地融入我的生活。

他会尝试着下厨，结果差点把我的厨房给点了。他会陪我逛街，然后把所有我觉得好看的东西都买下来，不管我用不用得着。他会在我飞长途任务归来时，准备好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虽然大部分都是从餐厅打包的，但其中总有一碗是他亲手煮的西红柿鸡蛋面。

味道……一言难尽，但我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

因为我知道，这碗面里，藏着他全部的、笨拙而真诚的爱意。

这天，我们又完成了一次高难度的任务，回到我那间小小的公寓。

我疲惫地瘫在沙发上，他则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很快，面条的香气就飘了出来。

他端着两碗面走出来，放在茶几上。还是那个熟悉的配方，西红柿，鸡蛋，还有歪歪扭扭的葱花。

我们面对面坐着，一起吸溜着面条。

“凌空。”他忽然开口。

“嗯？”

“等这次休假结束，我们去登记吧。”

我差点被面条呛到：“登……登记什么？”

“结婚登记。”他说得一本正经，耳根却悄悄地红了，“秦部长说，成为家人，以后我的所有权限，就都能对你开放了。”

我看着他努力找借口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星回，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是你的‘光’？”我放下筷子，凑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作为光，我有权决定，什么时候照亮你的人生。”

他有些紧张地看着我：“那……什么时候？”

我狡黠一笑，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