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放慢了脚步,目光落在花园里几株开得正盛的晚樱上,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几片,试图用这份宁静冲散午餐时被雷狮强行“拼桌”带来的烦躁感。然而,这份刻意寻求的平静,在靠近剑道社活动室外那条相对安静的辅廊时,再次被打破了。
辅廊尽头,靠近剑道社那扇古朴木门的地方,一个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立。那人穿着整洁的剑道服,深蓝色的袴裤,白色的上衣,身姿如青松般笔直。仅仅是背影,就透着一股一丝不苟的端正气息。
是安迷修。学生会风纪委员,剑道社的主将。
紫堂幻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前世的记忆里,安迷修是公正和骑士道的化身,代表着学园秩序的最高点,是无数人仰望的存在,同样也是他从未有过交集的高岭之花。他不想引起任何额外的注意,尤其不想在这种社团活动区域。他抱着书的手臂紧了紧,打算悄无声息地转身,绕另一条路。
就在这时,安迷修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或者只是恰好完成了什么内心的挣扎,猛地转过身来。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果决。
“紫堂幻同学!”
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在安静的辅廊里格外清晰。
紫堂幻身体一僵,被迫停下了转身的动作。他抬起头,看向几步之外的安迷修。
安迷修的脸上,此刻正弥漫着一种极其罕见的神色。他那张向来严肃端正、代表着“正直”与“可靠”的脸庞,此刻竟染上了一层明显的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他的眼神不再像平时巡视校园时那般坚定锐利,反而有些飘忽,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落点,最终才有些慌乱地聚焦在紫堂幻脸上。
“那个……请等一下!”安迷修快步走上前来,动作有些急,差点被自己的木屐绊了一下。他停在紫堂幻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紫堂幻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点剑道护具特有的皮革味道。
紫堂幻抱着书,困惑地看着他。这位以严肃著称的风纪委员,脸红成这样,是要……批评他什么吗?可他最近明明安分守己得像个隐形人。
安迷修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进行一项重大的仪式。他避开紫堂幻询问的目光,一只手飞快地伸进剑道服宽大的袖袋里,摸索着什么。他的动作带着明显的紧张,指尖甚至微微颤抖。
“这个……”安迷修终于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深蓝色的布质护身符。护身符看起来很新,布料柔软,上面用银线绣着一个小小的、略显笨拙的“安”字。“请……请务必收下!”
他几乎是“塞”地把那个小护身符按进了紫堂幻抱着书本的臂弯里,动作快得像怕对方拒绝。护身符带着他指尖的温度,落在书本的硬壳封面上。
“这是?”紫堂幻彻底愣住了,低头看着臂弯里那个突兀出现的蓝色小物件,大脑一片空白。骑士道的守护?风纪委员的特别关怀?无论哪个解释,放在他这个“透明人”身上都显得无比荒诞。
“保……保平安的!”安迷修的声音猛地拔高了一点,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强调意味,脸更红了,连脖子都染上了绯色,“在下……在下认为紫堂幻同学可能需要!总之,请务必收好!随身携带!”他说得飞快,语序甚至有些混乱。
说完,不等紫堂幻做出任何反应——无论是道谢还是拒绝——安迷修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任务,猛地后退一步,对着紫堂幻极其标准地、带着点仓促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也似地冲回了剑道社的活动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那扇古朴的木门。门板在他身后发出轻微的震颤。
辅廊里瞬间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紫堂幻一个人僵立在原地。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错愕和冰凉。他低头,臂弯里的书沉甸甸的,那个深蓝色的护身符安静地躺在最上面,那个小小的“安”字在光线下泛着微弱的银光,像一个无声的、巨大的问号。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碰了碰那柔软的布料。指尖传来的微暖触感真实得有些烫手。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学园图书馆巨大的玻璃幕墙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馆内很安静,只有翻动书页的沙沙声、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摩擦声,以及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特有的、略带陈腐却令人安心的纸墨香气。
紫堂幻站在靠窗的一排高大书架前,踮着脚,努力将手中那本厚厚的《天体物理入门》塞回最顶层那个它本应属于的空隙里。他今天下午在这里待了很久,这本基础读物是他前世从未涉足过的领域,重生回来,他想尝试一些新的、安静的、不会引人注目的兴趣。书有些沉,位置又高,他伸长了手臂,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终于,书脊严丝合缝地嵌入了书列之中。他松了口气,收回有些发酸的胳膊,轻轻甩了甩手腕。夕阳的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书架影子,也给他清瘦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