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大哥。”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凯莉猛地跳到两人中间，张开双臂，像只试图拦住两只斗牛的小鸟，脸上虽然还带着看戏的兴奋，但语气却难得地带上了一丝严肃：“喂喂喂！两位大佬！这里可是天文台！弄坏了仪器，学生会那帮人尤其是安迷修，能把我们念到死！冷静点！”她一边说，一边朝卡米尔使眼色。

卡米尔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控制台，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雷狮侧后方一步的位置。他没有看嘉德罗斯，只是微微抬起头，帽檐下平静无波的目光看向雷狮，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稳定力量：“大哥，穹顶已经打开超过预定安全时间，外部气流和湿度过高，对精密仪器有损害风险。建议结束观测。”他陈述的是事实，语气平板，却巧妙地转移了焦点，也给了雷狮一个台阶。

雷狮深紫色的眼眸瞥了卡米尔一眼，又扫过一脸怒容的嘉德罗斯和挡在中间、眼神警告的凯莉。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但那股玩味的兴致似乎并未完全消退。他耸耸肩，姿态重新变得慵懒。

“好吧好吧，”雷狮摊手，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目光却依旧饶有兴致地在脸色惨白、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紫堂幻身上停留了一瞬，“既然卡米尔都这么说了……维护公物，人人有责嘛。”他拖长了调子，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转向紫堂幻，语气恢复了那种令人不适的“温和”，“对了，小幻，明天下午剑道社有场练习赛，听说安迷修那家伙念叨着想让你去看看？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他又一次提到了安迷修！而且是在这种场合！紫堂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雷狮到底知道多少？他是在试探什么？还是单纯地……在搅混水？

“雷狮！”嘉德罗斯的低吼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眼看又要发作。

雷狮却像是完成了什么恶作剧，心满意足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嘉德罗斯的锋芒。他对着紫堂幻，也像是在对所有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今天不是聊天的好时机。小幻同学，我们明天……剑道社见？”他故意把“明天”和“剑道社”咬得很重。

说完，不等任何人反应，雷狮转身，双手插回裤袋，迈着悠闲的步子，像来时一样，毫无阻碍地穿过门口，消失在了外面的夜色里。只留下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他最后那句带着暗示的话语，在空旷的天文台内缓缓回荡。

沉重的金属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像是给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观测大厅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只剩下穹顶灌入的风声，电脑风扇的嗡鸣，还有星图册从紫堂幻脱力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冰冷金属地板上发出的“砰”的一声闷响。

那声响动打破了死寂。

紫堂幻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指尖冰凉。他低着头，看着地上那本摊开的、印着巨大旋涡星系的图册，只觉得浑身冰冷，大脑一片空白。雷狮最后那句话像毒蛇一样缠绕在心头——“明天剑道社见”。他怎么会知道安迷修？他到底想干什么？

“废物！”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斥在头顶炸响。

紫堂幻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抬起头。

嘉德罗斯正站在他面前，金色的瞳孔里怒火未消，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打断好事、又被雷狮戏耍后的极度烦躁和不甘。他看也没看地上的书，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紫堂幻苍白的脸。

“连本书都拿不稳！”嘉德罗斯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迁怒，“滚！别在这里碍眼！”他烦躁地挥了下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讨厌的苍蝇。

说完，他不再看紫堂幻，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大步走向控制台，对着卡米尔吼道：“关顶！收拾东西！”

“是。”卡米尔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他转身回到电脑前，手指开始操作。

凯莉吐了吐舌头，对着紫堂幻做了个“你惨了”的口型，也蹦跳着去收拾自己的小望远镜。

紫堂幻站在原地，晚风吹得他单薄的校服衬衫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他看着嘉德罗斯暴躁的背影，看着卡米尔沉默的侧影，看着凯莉忙碌的身影，再低头看看地上那本被自己摔落的、象征着今晚荒谬开端的星图册……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冰冷的孤独感，像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将他淹没。

他默默地蹲下身，指尖触碰到冰凉光滑的书页。他试图将沉重的图册抱起来，手臂却酸软无力，试了几次才勉强成功。他抱着书，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一步一步，挪向那张矮桌。

将书放回原位时，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谨慎。然后，他转身，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抹被夜色吞噬的影子，沉默地走向那扇紧闭的金属大门。

推开门的瞬间，外面城市夜晚的喧嚣和灯火扑面而来，与天文台内部的冰冷死寂形成鲜明对比。他走了出去，反手轻轻带上门。

金属门隔绝了内部的一切声响。

紫堂幻独自站在天文台入口冰冷的台阶上，晚风呼啸着穿过空旷的平台。城市的灯光在他脚下铺展开一片璀璨的星河，却比头顶真实的星空更加遥远和冰冷。

他慢慢地蹲了下来，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单薄的肩膀在夜风中微微颤抖。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所有人都像变了个人？

为什么……明明只想安静地活着，却仿佛被卷入了无法挣脱的漩涡中心？

无声的呐喊在胸腔里冲撞，却找不到出口。只有冰冷的台阶和呼啸的风，见证着少年此刻的茫然、疲惫和无助。

剑道社道场特有的、混合着汗水、陈旧木地板和保养油的特殊气味，此刻在紫堂幻的鼻腔里显得格外浓郁，甚至有些窒息。他穿着不太合身的、借来的剑道服，笨拙地跪坐在道场边缘冰凉的木地板上，双手紧紧攥着放在膝头。宽大的裤管下，脚趾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下午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纸拉门，被分割成一道道斜斜的光柱，光柱里细小的尘埃无声地飞舞。空气里回荡着竹剑猛烈碰撞的脆响，训练者粗重的呼吸和短促的呼喝，还有赤脚踏在木地板上的闷响，交织成一股充满力量感和压迫感的声浪。

道场中央，安迷修正与一名高年级社员激烈地对练。他身姿挺拔如松，深蓝色的袴裤和白色的上衣在快速移动中划出利落的线条。每一次格挡、突刺、劈砍都带着千锤百炼的精准和力量，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木地板上，留下深色的圆点。他那双平时总是带着温和或严肃的绿色眼眸，此刻只剩下全然的专注和凛冽的战意，像出鞘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