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三月·阿根廷巴塔哥尼亚
徒步“W路线”的第三天,他们终于看到了菲茨罗伊峰。
前两天下雨,雪山躲在云里不肯出来,今天墨多多推开帐篷时,云突然散了。
那座山就杵在远处,尖得像要戳破天空,雪线以下是赭红色的岩石,被风刻得全是皱纹。
他不禁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这样壮观的景色,见过一次,是绝对无法忘记的。
等所有人到齐了,向导便带领他们朝山峰走去。
“菲茨罗伊是座害羞的山,一年里大半时间都躲在云里,你们运气好,正好赶上它露脸。”向导说。
沿着冰川徒步时,冰缝里的水蓝得像玻璃,偶尔能听到远处冰川崩裂的闷响。
刺骨的寒风试图剥夺旅客的温度,呼啦作响,仿佛在敲着战鼓。
“还好多穿了衣服……”墨多多把围巾提高些许,遮住半张脸,“不过,行动真的很不方便。”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唐晓翼见他围巾高低不平,下意识地替他整理。
墨多多乖巧地站直,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映出眼前人的模样,调侃道:“你这手法也太熟练了吧?”
“想什么呢?”唐晓翼低眸看他,指腹擦过柔软的围巾,随后猛地一提,盖住某人的坏笑,无情地抛弃他,追上队伍。
“喂!谋杀啊?!”
“我反击的手法也很熟练。”
墨多多急匆匆地扯下遮蔽物,对着慢悠悠远去的背影做鬼脸,是他做得最丑的一次,因为气急了。
——
第二年·五月·南非纳马夸兰
沙漠开花了。
“好神奇啊,我以为沙漠根本不会有花的。”墨多多举着小风扇,额前的碎发飞扬。
谁能想到呢,这片昨天还看着像火星的地方,今天突然铺满了花。橙色的雏菊、紫色的羽扇豆,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小花,通通从沙缝里钻出来。
“有些沙漠确实不会开花,其中降水、气候、植被类型起了很大的作用。”向导解释,“马夸兰的花是看天吃饭,只有雨水够了才肯开花,有的花十年才会开一次。”
“所以说我们这次运气好,刚好赶上了丰年?”
向导笑着说:“是啊。”
墨多多若有所思地靠在唐晓翼的肩膀上,回想起口袋里塞满的干花和精致的小石像,“薰衣草真的在保佑我们诶,还有你送我的礼物。”
从菲茨罗伊峰到现在,他们是一路听着向导的夸奖走来的。
“你还真信啊?”唐晓翼挪开一步,嫌弃地拍拍肩头,一副“你是白痴吗”的表情。
墨多多踉跄一下,幽怨地盯着他,“我就信,你管得着吗?”
属于以后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的一类人。唐晓翼吐槽,不过他没把话摆在明面上。
墨多多选择无视唐某一段时间,蹲下来看花。
花丛里有很多小蜥蜴,肚皮是蓝色的,吓得一个小男孩差点坐地上——旁边的南非大叔笑得直拍大腿。
沙漠的夜晚不如想象中的炎热,反而出奇的凉爽。墨多多闲来无事,硬拉着唐晓翼陪他赏月数星星。
群星簇拥的圆月静静地浮在夜空中,银白色的光辉倾泻而下。
“今晚的月色真美。”墨多多双手托腮,情不自禁地盯着月亮入迷。
尽说些令人误会的话。
唐晓翼叹了口气,而后戏谑道:“多多,你在和我表白吗?”
墨多多:……
墨多多:?!!
他的脸颊晕开一层绯色,像一颗熟透的红苹果,双手挥舞着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最后捂着脸倒进了帐篷。
“你、你在……说……说什么呢……”
尾音不自觉地发颤,声音细如蚊蝇,唐晓翼凑近了才能听清那带着点慌乱的余音。
“要我重复一遍吗?”他生出捉弄人的念头,善解人意地询问。
这个家伙!
墨多多依旧捂着发烫的脸,手指悄悄开了一条缝,唐晓翼那惊为天人的脸凑得极近,于是他的呼吸变得紊乱,心率飙升。
然后光一缕一缕地钻进他的视线——唐晓翼一一拨开他的手指,轻松地将他的手腕摁住,自己的手指顺势挤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清冷的月辉模糊了这人的轮廓,俯首时,鬓角的碎发垂落下来,为面部覆上一层阴影,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含着柔情蜜意,勾魂摄魄。
“嗯?怎么不说话?”他缓缓低头,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
墨多多被吓懵了,又动弹不得,只得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纯良地看着他,结巴道:“说、说什么?”
唐晓翼不说话。
少年未束起的半长发散落在地垫上,几缕碎发贴着额头,漆黑的瞳仁中仿若点着烛光,吸引着飞蛾扑火,又面色潮红,唇瓣微张。
眼见二人的距离愈来愈近,墨多多隐隐有些期待却又慌乱,只好眼一闭嘴一张:“我只是单纯地对月亮表达喜爱之情,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短暂的安静过后,身上的重量减轻,墨多多紧张地睁开眼,看见唐晓翼把自己的腿推进帐篷,然后把拉链拉好,背对着自己躺下了。
就……就这样?
然而看起来平静的唐晓翼心中狂风大作,手掌贴着胸口,感受变快的心跳。
……到底谁捉弄谁?
——
第二年·八月·新西兰皇后镇
卓越山是个滑雪的好地方。
南半球的冬天,雪道上全是阳光。
墨多多迎来今天第三次摔跤时,屁股痛得直咧嘴,唐晓翼却笑得开心,说:“你怎么这么笨?”
“……”墨多多生无可恋地瘫在雪地上。
教练及时出声安慰,“没事,摔着摔着就会了,我们学滑雪都是这样过来的。”
“来吧,再试一下。”
虽然唐晓翼总是表现出嫌弃墨多多的样子,但是学习过程中,墨多多稍微有点不稳,最先冲上去的却是他。
从山顶往下滑时,风在耳边呼呼响,远处的瓦纳卡湖像块蓝镜子,雪山倒映在湖里,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水。
下午他们去了米尔福德峡湾,坐邮轮看瀑布。
有个瀑布叫“斯特林”,风大的时候,水会被吹成雾,能看见彩虹挂在船边。
唐晓翼双手压在后脑勺下,躺在甲板上望天,忽然说:“这样的生活好像也不错。”
“装什么深沉呢?”墨多多斜眼看他,“不过我也觉得很不错。”
唐晓翼摇摇头,心想:往日的事就任他化作浮云散了,把握当下,展望未来。
随后又迷茫地眨眨眼,一时不清楚什么叫做“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