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的大巴在周日清晨六点出发。
车窗蒙着一层雾，沈欲星用指尖画了一颗小小的月亮，又在旁边画了一枚火箭。雾气很快把图案吞没，像谁偷偷擦掉了一个秘密。
她侧头，林叙白坐在过道另一侧，帽衫兜帽罩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他似乎睡着了，保温杯抱在怀里，杯口的棉花糖早已融化成一圈甜腻的奶渍。
宋栖栖从前排回头，用气音喊：“星姐，耳机借我，周让的呼噜太吵。”
沈欲星摘下一只降噪耳机递过去，指尖不小心触到林叙白的袖口。他的睫毛动了动，没睁眼，却把保温杯往她那边轻轻推了推。
金属杯壁的温度透过校服衬衫，熨在她手腕，像一条无声的脉搏。
沈欲星抱紧杯子，心脏在胸腔里翻了个面。 周一，早读前的教室。
三月末的风带着花粉，把窗帘吹得鼓胀。沈欲星把露营那晚的观测记录贴在公告栏，底下很快围了一圈脑袋。
“木星冲日？你们拍到照片了吗？”
“拍到了。”回答的是林叙白，他把相机存储卡插进读卡器，大屏幕亮起一张照片：暗红月盘下，两排帐篷像白色贝壳，一顶顶亮着暖黄的灯。照片角落，两道影子并肩坐在堤坝上，被月光拉得很长。
有人起哄：“哇，这张可以做宣传海报！”
沈欲星耳根发烫，伸手去抢读卡器，却被林叙白先一步拔走。
“底片归我。”他语气淡淡，却把存储卡放进她手心，“洗出来再给你。”
指尖擦过掌心，像羽毛掠过，却留下灼热的痒。 周三晚自习，星尘邮局第二期开播。
主题：露营那晚的风。
沈欲星把磁带里的鼓点剪进片头，又在末尾加了一段新的录音——
“这里是鹿野水库，凌晨一点二十七分，风从湖面吹过来，带着草木和月光的味道。
如果你也在听，请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站在堤坝上，脚下是柔软的草，头顶是红色的月亮。
然后，数一数心跳，从一数到一百。”
录音结束，直播间安静了三秒。
然后是铺天盖地的留言：
【耳朵怀孕了！】
【求风声的音源！】
【主播是不是恋爱了？】
沈欲星看着最后一条，心跳漏了半拍。
林叙白在旁边轻笑，指尖在桌面上敲出那段熟悉的鼓点：哒——哒哒——哒。
沈欲星忽然想起露营那晚，他也是这样，用指节敲在她手背，像敲开了一条秘密通道。 周四，体育课。
三月最后一场雨，操场积了一层薄薄的水。
篮球课改成室内羽毛球，沈欲星坐在看台角落写稿，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砰”一声闷响。
林叙白扣杀过猛，羽毛球卡在吊灯上。
他抬头看了看高度，脱掉外套，踩着看台纵身一跃，指尖勾到球拍，羽毛球应声而落。
落地时，他单膝跪在沈欲星面前，掌心摊开，羽毛球像一颗白色的心脏。
“给。”
沈欲星接过球，指尖沾到一点雨水，凉得她缩了缩脖子。
“下周运动会，”林叙白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广播站负责现场解说，你写稿，我配音。”
沈欲星点头，羽毛球在她掌心转了个圈，像一颗不安分的小行星。 周五傍晚，放学铃响。
沈欲星被老严叫到办公室，桌上摊着一张转班申请表。
“你父亲来电话，希望你转回文科重点班。”老严推了推眼镜，“物理 37 分，确实吃力。”
沈欲星攥紧背包带，指节泛白。
“我……想再试一次。”
“下周月考，如果还是不及格——”
“我会转。”
走出办公室，走廊灯一盏一盏亮起。
沈欲星靠在墙上，仰头看天花板，忽然觉得喉咙发涩。
拐角处，林叙白倚着窗台，手里转着那枚蓝色折纸火箭。
“转班？”他问。
沈欲星没说话，只是伸手去拿火箭。
林叙白却没松手，反而把火箭尾翼掰开，露出里面一张新的胶片。
【别怕，我教你。】
沈欲星鼻尖一酸，低头把胶片握进掌心。
林叙白从书包里抽出一张 A4 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物理公式，最底下画了一只戴助听器的卡通小人，旁边一行小字：
【周六上午九点，图书馆二楼，一对一补习，不来是小狗。】
沈欲星破涕为笑，把纸折成方块，塞进胸前的校服口袋。
那里，心跳正一下一下，敲打着新的节奏。 周六，图书馆。
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木质长桌上，尘埃在光柱里跳舞。
林叙白把草稿纸推到她面前：“先写公式，再讲题。”
沈欲星握笔，手心沁出薄汗。
林叙白的手覆上来，掌心干燥，带着一点薄荷的凉意。
“写错了。”他指了指公式里的符号，“这里应该是 F，不是 f。”
沈欲星重新写，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写到第三道大题，她忽然停笔，抬头看他：“如果月考还是不及格……”
林叙白没等她说完，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蓝色折纸火箭，放在她掌心。
“那就再试一次。”
“再不及格呢？”
“再试。”
沈欲星低头，火箭尾翼上那颗小小的月亮，正被阳光照得发亮。
她忽然觉得，物理也没那么可怕了。 周日清晨，沈欲星在阳台刷牙，听见楼下有人喊她名字。
她探头，林叙白站在香樟树下，怀里抱着一摞练习册，脚边蹲着一只黑色流浪猫。
“沈欲星！”他喊，“你的火箭掉了。”
沈欲星跑下楼，才发现火箭被猫叼在嘴里，尾翼上沾了一点草屑。
林叙白把火箭擦干净，递给她：“猫说，它想听下一期星尘邮局。”
沈欲星接过火箭，指尖触到猫温热的鼻尖，忽然笑了。
“那就今晚，十点整。”
林叙白点头，转身离开，背影被晨光拉得很长。
沈欲星站在原地，把火箭举到眼前，对着阳光看尾翼上那颗小小的月亮。
月亮边缘，有一道细如发丝的金线，像发芽的藤蔓，悄悄缠绕住她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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