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辰的手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力道按在凌璇的小臂上,油灯暖黄的光晕在他眼底跳跃,那抹促狭的笑意更深了。
“别急,别急,”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仿佛在调和两种剧烈反应的化学试剂,“两位小友都是‘变量’,凑在一起反应剧烈些也正常。不过嘛……”
他顿了顿,目光在脸色铁青的凌璇和梗着脖子、随时准备召唤实数之矛的法德胜之间扫过,笑容不变:“在我这简陋的屋子里打起来,砸坏了瓶瓶罐罐事小,万一引动了什么不稳定的‘规则场’,把村子点着了,我可就真成罪人了。”
法德胜被这半是玩笑半是警告的话噎了一下,手上凝聚的魂力微光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不甘心地散去。他悻悻地收回手,嘟囔道:“谁要跟她打……是她先挑事的!”
凌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意。
温辰的手按在她胳膊上,力道不重,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她瞬间冷静下来——不是因为被压制,而是因为对方看似温和的态度下,那丝难以捉摸的、让她本能感到忌惮的气息。
她甩开温辰的手,动作不大,却带着清晰的疏离感,冷冷道:“松手。我不需要‘催化剂’。”
温辰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油灯的光晃了晃,照亮他脸上依旧温和的笑容:“好,好。‘催化剂’这个词用得好,不愧是擅长经典力学的凌姑娘。”
他仿佛没听出凌璇话里的讥讽,自顾自地点头,“化学反应需要催化剂,人与人的相处嘛……有时候也需要一点‘外力’来加速理解,或者……降温。”
他提着油灯,转身走向客厅另一侧,那里似乎有通往其他房间的门。“卧室就在那边,”他指了指法德胜和凌璇即将“共享”的房间方向,“被褥都是干净的。
“热水在厨房灶上温着,需要自取。至于你们二位……”他回头,暖黄的光映着他半边脸,笑容在光影下显得有些莫测,“是否需要我这个‘催化剂’暂时离场,好让你们自行‘反应’一下,增进‘感情’?”
两人互撇了对方一眼,谁也没在多语。
温辰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仿佛得到了满意的实验结果。“甚好。”他点点头,提着油灯走向自己卧室的方向,身影很快被门后的阴影吞没,只留下油灯微弱的光芒在门缝里摇曳了几下,最终彻底消失。
客厅里只剩下法德胜和凌璇两人,以及一盏放在小桌上的、光线昏黄的油灯。
空气瞬间凝固了。
方才被温辰插科打诨压下去的尴尬和剑拔弩张,此刻如同被打翻的试剂瓶,在沉默中迅速弥漫开来。
油灯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简朴的墙壁上,显得有些扭曲。
凌璇背对着法德胜,肩膀线条绷得笔直,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塑。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视线——法德胜正用一种混杂着不爽、别扭和一丝“这都什么事儿”的茫然眼神盯着她的后背。
法德胜则觉得浑身不自在,像被丢进了一个装满粘稠溶液的罐子里。
他抓了抓后脑勺,视线在简陋的客厅里乱飘——粗糙的木桌、几把椅子、墙角堆放的几个密封陶罐(大概是温辰的化学药剂?),就是不敢去看凌璇。
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跟这冷冰冰的暴力女睡一屋?开什么宇宙玩笑!温辰那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咳……”法德胜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干巴巴的,“那什么……这灯……挺亮的哈?”话一出口他就想抽自己嘴巴,这什么破话题。
凌璇没有回头,只是肩膀似乎更僵硬了一点。半晌,一个冰冷得能冻住空气的声音响起:“法德胜。”
“啊?干嘛?”法德胜下意识地应道,带着警惕。
凌璇顿了顿语气也逐渐平息,“算了,不跟你争辩,快睡觉去。”
说着她已经往那卧室里走去,法德胜紧随其后跟着。
卧室不大,一张木板床占了大半空间,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被褥。墙角堆着几个木箱,表面贴着泛黄的标签,隐约能看到“氧化汞”“硝酸银”之类的字样,显然是温辰暂存的化学品。
法德胜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看着凌璇检查床铺,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说温辰那家伙,真的只是个化学家?”
凌璇正用指尖拂过床单上的褶皱,闻言动作一顿:“你想说什么?”
“他刚才按住你胳膊的时候,”法德胜的声音沉了些,“我看见他袖口闪过点蓝光,像是什么能量反应。而且他说‘规则场’,这词可不是普通化学家能说出来的。”
凌璇转过身,眉头微蹙:“我也感觉到了。他的力道里带着某种‘约束场’,不是物理力,更像……法则层面的压制。”她顿了顿,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望向屋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突然想到了某些事,“坏了!法德胜你没察觉到异样吗?”
法德胜显得有些呆若木鸡,“啊?!有啥呀。”
“我当时他妈错算了一点,这村子叫‘予照村’,当时走进来时,却连盏路灯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他妈搁这左右脑互搏呢?!刚才你还别叫我多虑,现在自顾自紧张。”
“我当时没考虑过多,因为着实疲惫。再加上,我老家那时晚上都没几户人家亮灯,所以是我判断粗略了。”
法德胜凑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村子里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户人家透出微弱的光,像浮在墨水里的萤火。
那些光很古怪,不是油灯的暖黄,而是带着点发绿的冷光,而且一动不动,仿佛凝固在那里。
“我靠,你这么说,确实邪门。”他摸了摸下巴,“要不咱们现在就走?”
“走?往哪走?”凌璇关上窗,“外面的夜色不对劲,刚才进村时我就注意到,天星的位置完全错乱。
“这地方的空间坐标恐怕是被扭曲过的,盲目出去只会更危险。”
她走到墙角,弯腰敲了敲最底层的木箱,箱子发出沉闷的回响:“先忍一晚。温辰暂时没表现出敌意,至少比在外面摸黑强。我推测咱被某个人拉进‘领域’了。”
法德胜想了想,往地上铺了层自己的外套,干脆地躺了下去:“算了,我先睡了。有事叫我。”
凌璇没应声,只是靠坐在床头,闭目养神,指尖却始终搭在腰间的金属碎片上——那是从看门齿轮上捡的残片,能在能量波动时发出预警。
夜色渐深,屋外传来奇怪的声响。不是风声,也不是虫鸣,而是像无数细小的齿轮在互相摩擦,“沙沙”地贴着地面游走,偶尔还夹杂着玻璃破碎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