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后赛场馆的空调开得太足了。
沈砚盯着选手席下方的通风口，冷气顺着裤管往上爬，像有无数根细针在刺他的皮肤。耳机里的测试音嗡嗡作响，混着隔壁雷霆战队选手的笑闹声，在他耳膜上反复摩擦——这是他第三次调整耳机位置，耳罩边缘的海绵已经被捏得变了形。
【环境音干扰指数41%，超出专注阈值，建议启用白噪音过滤模式。】系统提示音刚落，林野的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试试这个。”林野递过来一小包棉花，指尖捏着棉团的动作很轻，像在处理打野刀上的血迹，“塞耳朵里，比耳机隔音。”
沈砚的指尖顿了顿。他认得这种医用脱脂棉，上次在医院候诊时，护士用来给抽血处止血的就是这个。林野的口袋里怎么会有这个？像他早就预料到赛场的噪音会触发沈砚的焦虑，提前备好了所有应对工具。
“不用。”沈砚的声音很淡，却伸手接过了棉包。指尖碰到林野的皮肤时，对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腕上刚涂过的双氯芬酸钠还带着凉意，像在提醒他昨晚训练到凌晨时，林野反复揉手腕的动作。
裁判的赛前检查结束时，场馆里的欢呼声突然掀起高潮。沈砚的目光扫过观众席，密密麻麻的灯牌里，有块写着“沈砚的箭永远精准”的灯牌格外亮，举牌的女生穿着Team Wolf的队服，脸上画着战队标志，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沈砚低下头，假装整理鼠标线，耳尖却悄悄红了。他想起老K说过的话：“粉丝看比赛，不光看输赢，还看你有没有在认真打。”原来真的有人，会把他那些在躁期与郁期间挣扎的操作，当成精准的象征。
“各就各位。”裁判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倒计时开始。”
沈砚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键盘上。熟悉的机械触感让神经渐渐放松，屏幕上的暗夜猎手站在泉水里，周身的蓝光映在他眼底，像冷光灯与心底野火的混合体。林野的盲僧在他身边转了个圈，打野刀的寒光闪过，像在说“准备好了”。
比赛开局很顺。林野的盲僧第一波反蹲就拿到了雷霆打野的一血，沈砚则在中路压得对方中单补刀落后12个。老K在语音里笑得猖狂：“我就说这套换线战术能行！雷霆那帮孙子肯定没练过！”
沈砚没接话，只是操控着暗夜猎手往河道插了个真眼。视野亮起的瞬间，他突然觉得后颈一麻——是郁期的麻木感，像迟来的沉默技能，正沿着脊椎慢慢往上爬。
【检测到情绪波动，当前状态：稳定期向郁期过渡。】系统弹出警示图标，红色的进度条开始缓慢填充，“建议进行战术暂停。”
“我去打个蓝。”沈砚在语音里说，操控着英雄往野区走。他需要点时间调整，哪怕只有刷一个野怪的功夫。
林野的盲僧恰好打完红buff，闻言直接往蓝buff坑走：“我帮你打，你回线补刀。”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性，“对方中单消失了，可能在蹲你。”
沈砚的脚步顿在河道。屏幕上，林野的盲僧已经开始攻击蓝buff，惩戒的伤害计算得刚刚好，既不会抢野怪经验，又能确保最后一击由沈砚拿下。原来他连自己想借机调整的心思都看穿了，用最自然的方式，给了他喘息的空间。
“谢了。”沈砚的声音很轻，像怕被对方中单听到。
“谢什么。”林野的盲僧往河道草丛插了个眼，“等下团战，你站我身后输出就行。”
第三波团战爆发在小龙坑时，沈砚的郁期症状突然加重了。指尖的麻木感让他差点放歪E技能，本该推到墙上的雷霆中单，只被推开了半步，恰好躲开后续的控制链。
“糟了！”老K的惊呼声炸响在耳机里。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看着雷霆中单反手放出的技能，下意识地往斜后方走位——这个角度本不该是他的选择，却恰好躲开了致命伤害。是林野的盲僧突然从侧翼踢过来，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技能伤害，替他争取了输出时间。
“打他！”林野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却异常清晰，“我有闪！”
沈砚的指尖突然不麻了。躁期的兴奋感像被点燃的引线，瞬间冲散了郁期的麻木，键盘被敲击得发出脆响，暗夜猎手的箭羽连珠炮似的射出，每一发都精准地落在雷霆中单的破绽上。系统提示“double kill”响起时，林野的盲僧已经用最后一丝血，把对方辅助踢进了龙坑。
“漂亮！”老K的欢呼差点震破耳机，“这波配合，联盟第一野辅没跑了！”
沈砚的呼吸还没平稳下来，耳尖却捕捉到林野压抑的咳嗽声。他转过头，看到对方正低头揉着胸口——刚才替他挡技能时，被雷霆的AOE伤害全吃了。沈砚的指尖在治疗技能上悬了悬，最终还是按了下去，淡绿色的治疗光波落在盲僧身上，刚好抬回10%的血量。
“省着点用。”林野的笑声透过电流传来，“等下打团还要靠你续航。”
比赛进行到28分钟时，双方在高地拉扯。沈砚的暗夜猎手装备已经成型，却突然觉得一阵莫名的烦躁——躁期的冲动感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皮肤下游走，逼得他想立刻冲上去开团，哪怕会被集火秒掉。
【心率153，肾上腺素分泌峰值突破阈值，躁期特征明显。】系统的警告音尖锐刺耳，“建议立即后撤，脱离战场范围。”
“沈砚，冷静。”林野的声音突然响起，比平时低了半个调，“他们的辅助没闪，等我找机会。”他的盲僧在侧翼来回踱步，像在丈量最佳踢回角度，“你数到三，就开大招。”
沈砚攥紧鼠标，指节泛白。他跟着林野的节奏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就是现在！”
林野的盲僧像道黑色闪电，天音波精准命中雷霆中单，紧接着二段Q突进，大招一脚把人踢到沈砚面前。几乎是同一时间，沈砚的暗夜猎手开出大招，箭羽带着真实伤害穿透对方身体，配合队友的技能瞬间秒掉对方C位。
系统提示“团灭”的瞬间，场馆里的欢呼声震得地面都在抖。沈砚摘下耳机，耳后的冷汗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带来一阵冰凉的痒。林野转过头，眼里的光比屏幕上的胜利提示还要亮，嘴角勾起的弧度，和他打野时惩戒掉关键野怪的表情一模一样。
“赢了。”林野的声音带着点喘，却异常清晰。
沈砚看着他锁骨处因呼吸急促而起伏的疤痕，突然笑了。很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他知道，这场比赛的胜利，不光是操作的胜利，还是他在与自己的战争里，又往前迈了一步的证明。
赛后采访时，主持人把话筒递给沈砚：“最后一波团战，你的大招时机卡得非常准，是提前预判好的吗？”
沈砚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林野。对方正低头喝水，喉结滚动的动作很轻，却像在给他传递力量。沈砚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平时稳了很多：“不是预判，是信任队友的判断。”
观众席响起善意的笑声，林野抬起头，恰好与他的目光相撞。两人都没说话，却像在峡谷里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技能衔接，所有没说出口的默契，都藏在对视的那一秒里。
回基地的大巴上，老K已经睡得东倒西歪，口水差点流到小明的肩膀上。沈砚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林野的手机突然亮起来，是他母亲发来的消息：“看了直播，你们配合得很好。”
林野的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回复：“他今天状态不错。”
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假装看风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林野的回复框里，原本打了“他在慢慢变好”，又被删掉，改成了更简洁的句子。像这个人总是做的那样，把所有深切的关注，都藏在最平淡的措辞里。
大巴驶进训练基地时，月亮正好爬上树梢。沈砚下车时，林野突然叫住他：“明天休息，要不要去医院？”他的声音很轻，“我妈说，可以帮你约她认识的医生。”
沈砚的脚步顿了顿。夜风带着草木香吹过来，拂起他额前的碎发。他转过头，看到林野站在月光里，锁骨处的疤痕被银辉照亮，像枚终于被读懂的勋章。
“好。”沈砚听到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平静，“不过，先去吃碗馄饨吧，我知道有家店味道不错。”
林野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野区信号：“加辣吗？”
“少辣。”沈砚笑了笑，转身往基地外走，“你腱鞘炎，不能吃太辣。”
林野跟在他身后，脚步轻快得像刚打完一场胜仗。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在地上紧紧挨在一起，像暗夜猎手与盲僧的技能轨迹，终于在胜利的终点，完成了完美的共鸣。
【检测到心率稳定，当前状态：稳定期。】系统提示音柔和得像夜风，【建议保持当前情绪状态，有助于巩固治疗效果。】
沈砚没理会系统提示，只是加快了脚步。前面那家馄饨店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透过玻璃窗照出来，像在寒冷峡谷里，为他们亮着的一盏永远不会熄灭的泉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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