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暖气坏了两天，键盘的塑料外壳凉得像块冰。
沈砚的指尖在V键上悬了悬，突然缩回手往嘴边呵气。白色的雾气刚散开，就看到林野捧着个热水袋走过来，绒布套子上印着歪歪扭扭的草莓图案——是他上次在木工房缝的，针脚歪得像条爬不动的虫子。
“捂捂手。”林野把热水袋塞进他怀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训练服渗进来，烫得刚好能驱散指尖的僵冷，“老K说维修师傅明天才能来，今天先凑合一晚。”
沈砚的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理疗师说过，林野的腕关节不能受冻，可他此刻正用那只手攥着杯热可可，杯壁的热气在他手背上凝出层细汗，像在无声地对抗着室温。
【环境温度14℃，低于沈砚舒适阈值5℃，林野右手血液循环速度较正常值低19%。】系统光屏上的蓝色曲线在警戒线边缘浮动，像片快要结冰的湖面，“建议立即提升室内温度，避免诱发林野腕部神经痛。”
“你的手……”沈砚刚开口，就被林野打断。
“没事。”他把热可可往沈砚嘴边递了递，甜腻的香气混着奶泡的暖，“刚喝了药，医生说这点温度没事。”他的指尖在杯沿上轻轻敲着，节奏比平时慢了半拍，像在掩饰某种刻意的隐忍。
训练赛打到半夜时，林野突然捂住了右手。沈砚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疼得发白的嘴唇，突然把鼠标往桌上一放：“暂停。”
队友们的抱怨声里，他抓过林野的手腕就往休息室走。理疗仪的蓝光在黑暗里亮起来时，沈砚才发现对方的手腕已经肿得像根发面的馒头，浅粉色的疤痕被撑得发亮，像条快要裂开的线。
“不是说没事吗？”沈砚的声音抖得像被冻住的钢丝，他把理疗仪的强度调到最低，指尖却在发抖，“是不是从下午就开始疼了？是不是为了给我弄热水袋才……”
“跟你没关系。”林野突然抓住他的手，掌心的冷汗蹭在他手背上，凉得像冰，“是我自己不小心，练握力器的时候超时了。”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看着理疗仪屏幕上跳动的数值，突然想起昨天在理疗室门口听到的话：“林野的腕神经粘连很严重，再这么硬撑，可能真的要彻底告别赛场了。”
这个念头像块冰，狠狠砸进喉咙里。他猛地甩开林野的手，理疗仪的探头“啪”地掉在地上，蓝光在两人之间碎成一片狼藉：“你是不是觉得我离了你就活不了？是不是觉得非要把自己折腾废了，才能证明你有多伟大？”
林野的脸白了白，却没反驳。他只是慢慢捡起探头，重新按在自己的手腕上，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下周的资格赛……我想陪你打完。”
资格赛的场馆在郊区，暖气比训练室更差。沈砚坐在选手席上，看着林野在对面调试设备，右手戴着厚厚的护腕，像只笨拙的熊掌。解说员的声音透过耳机传过来：“据说这是林野选手伤愈后参加的最后一场比赛，不知道他的盲僧能不能重现当年的风采……”
“最后一场”五个字像根针，刺破了沈砚强装的镇定。他突然想起草莓园的老板说的话：“林野上周来托我，说要是他以后不能打比赛了，就把那些草莓苗都送给你，说你看着它们结果，心情能好点。”
比赛开始的哨声响起时，沈砚的暗夜猎手在泉水里站了整整三秒。林野的盲僧像以前那样往中路靠了靠，两个虚拟角色的影子在地面上重叠的瞬间，沈砚突然闪现回了基地——这个毫无意义的操作，让全场的观众都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操作失误率骤升至63%，与林野配合默契度跌破危险阈值。】系统光屏上的红色曲线像条疯癫的蛇，“检测到沈砚心率异常升高，林野右手肌电信号波动剧烈，建议立即终止比赛。”
林野的盲僧在河道顿了顿，突然往回走。天音波擦着沈砚的英雄飞过，精准命中了试图偷袭的对方打野，惩戒的时机分毫不差，却在转身时踉跄了一下——像匹突然瘸了腿的马，依旧在拼尽全力守护着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砚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过去，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是不是非要把这只手彻底废了才甘心？”
林野没回答。他的盲僧在野区缓慢地清着野怪，每普攻一下，沈砚都能看到他手腕护腕下渗出的深色痕迹——是药油被冷汗浸得发透了。直到对方推到高地塔下，他才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雪花：“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打自定义吗？你说要拿世界冠军。”
沈砚的指尖猛地收紧，鼠标线在掌心勒出红痕。他当然记得。那天的训练室也很冷，林野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说“等拿了冠军，就去草莓园种满你的名字”。原来有些承诺，说的人比听的人记得更牢。
最后一波团战爆发在水晶前时，林野的盲僧突然闪现到沈砚身前。对方的技能像雨点般砸过来，他却硬是用身体挡了整整三秒，直到沈砚的大招把对方团灭，才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倒下去。
“赢了。”林野的声音透过耳机传过来，带着浓重的喘息，“我们……赢了。”
沈砚看着屏幕上弹出的胜利界面，突然把耳机扯了下来。他冲到对面选手席时，林野正捂着右手发抖，护腕已经被血浸透了，像朵在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别碰我……”林野想往后躲，却被沈砚一把抓住手腕，“医生说不能……”
“闭嘴！”沈砚的吼声里带着哭腔，他把林野的护腕扯下来，看到那道浅粉色的疤痕已经裂开，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键盘的V键上，像颗融化的草莓糖，“谁要你用手换胜利？谁要你……”
“我不是换。”林野突然抓住他的手，把什么东西塞进他掌心，“是给你的。”
那是枚小小的戒指，银质的，上面刻着个迷你的盲僧头像，法杖的顶端镶着颗草莓红的碎钻。沈砚的指尖在刻痕上摩挲着，突然想起林野前阵子总往首饰店跑，说“想给你个能天天戴着的东西，比手链方便”。
救护车的鸣笛声在场馆外响起时，林野靠在沈砚怀里，像只终于耗尽力气的猫。他的呼吸很轻，却在看到沈砚眼眶里的泪时，突然笑了笑：“别哭啊……你哭起来不好看，像被雨打蔫的草莓。”
沈砚的眼泪掉在他手背上，和血混在一起，咸得发苦。他突然想起张医生的话：“真正的阈值共鸣，不是一起站在顶峰，是知道对方要摔下去时，愿意陪着他一起落地。”
病房的白炽灯亮得晃眼时，沈砚才发现戒指的内侧刻着行小字：“坐标（3，5），永远的家。”他把戒指往林野的无名指上套了套，尺寸刚好，像为这只伤痕累累的手，量身定做的温柔。
林野的手指动了动，突然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戒指传过来，带着种劫后余生的安稳：“医生说……以后只能陪你打自定义了。”
“谁要你陪。”沈砚的声音很轻，却把林野的手抓得更紧了，“我要你陪我去草莓园，陪我看它们结果，陪我吃我妈做的草莓派，陪我……”他的话哽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最终只是化作一句，“陪我一辈子。”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沈砚看着林野手腕上的纱布，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教他做的糖霜草莓——把鲜红的果肉泡在融化的糖里，那些酸涩的籽，就会变得甜起来。原来有些伤痕，只要裹上足够的温柔，也能像糖霜草莓那样，在时光里慢慢变得甜。
【林野腕部损伤稳定，未造成永久性神经损伤，沈砚情绪稳定度88%。】系统光屏上的绿色曲线像条回暖的河，“阈值共鸣强度：完美。”
沈砚关掉了系统。他把林野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受着那道疤痕的起伏，突然觉得那些所谓的“虐”，不过是甜的另一种模样——像草莓必须经历霜雪，才能攒够足够的糖；像他们必须走过那些疼痛的时光，才能懂得此刻的相拥，有多值得珍惜。
天亮时，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戒指的碎钻上折射出小小的彩虹。沈砚看着林野沉睡的脸，突然轻轻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像在亲吻一朵历经风雨却依旧倔强绽放的花。
他终于明白，有些甜，注定要裹着霜雪而来；有些爱，注定要带着伤痕生长。就像此刻他们交握的手，一道疤痕叠着一道疤痕，却在彼此的温度里，慢慢酿成了生命里最醇厚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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