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雷战的目光在叶寸心那专注的侧影上停留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看到她们身上的变化了吗？”
老狐狸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眯着眼睛，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看到了，雷神。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演习前，她们是几只刚长出硬羽的小凤凰，各有锋芒，但也磕磕绊绊。现在……”他吐掉烟，指着场中，“瞧瞧，经历了一场硬仗，又把这群刺头新兵蛋子收拾得服服帖帖……这凝聚力，这气势，才真正有点‘火凤凰’涅槃的味道了！尤其是那个叶寸心……”老狐狸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身上那股劲儿，藏都藏不住了。”
雷战没有接话，只是目光深邃地看着叶寸心指导一个男兵调整瞄准基线时，那专注而沉静的侧脸。阳光勾勒出她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汗水沿着她线条流畅的下颌滑落，滴在沾满灰尘的衣领上。她眼底深处那片冰封的湖，似乎被这训练场上蒸腾的热气融化了些许，折射出一种内敛却无比坚韧的光芒。
“还不够。”雷战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期待，“她们还需要经历真正的烈火。北欧的雪原，会是她们最好的熔炉。”他转身，大步离开高台，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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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训练场亮起了刺目的探照灯。男兵们早已被操练得筋疲力尽，在各自排长的带领下，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返回营房。女兵们也终于迎来了短暂的休息。
叶寸心没有立刻回去。训练场边有一片器械区，摆放着沙袋、云梯、单双杠等设施。她走到一个沉重的沙袋前，脱掉作训外套，只穿着贴身的迷彩短袖。肋下的伤处依旧隐隐作痛，但一种更深沉、更顽固的情绪驱使着她。
她需要发泄。需要把重生以来积压的所有恐惧、迷茫、痛苦、愤怒……那些几乎要将她撕裂的黑暗情绪，狠狠地砸出去！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器械区响起。叶寸心的拳头裹着薄薄的护手布，一拳又一拳，狠狠地砸在沉重的沙袋上。她的动作毫无章法，甚至有些狂乱，不再是格斗技巧的练习，而是纯粹力量的宣泄。汗水迅速浸湿了她的鬓角，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沙袋粗糙的表面，洇开深色的痕迹。她紧咬着下唇，眼神在灯光下闪烁着近乎凶狠的光芒，仿佛眼前的沙袋就是前世那些狰狞的敌人，就是那无法摆脱的宿命！
每一次重击，都牵动着肋下的伤处，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楚非但没有让她停下，反而像催化剂，让她挥拳的力量更加凶猛！沙袋在狂暴的打击下剧烈地晃动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汗水模糊了视线，沉重的喘息声在耳边回响。眼前晃动的沙袋轮廓开始扭曲、变形，仿佛与记忆中那片吞噬了雷战的冰窟黑暗重叠！那冰冷刺骨的绝望，那撕心裂肺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喉咙深处迸出，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她的动作更加狂乱，拳头如雨点般落下，指骨撞击在沙袋内部的硬质填充物上，传来阵阵钝痛。身体似乎到了极限，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肋下的旧伤。
“停下！叶寸心！你给我停下！”一个低沉而严厉的声音在她身后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雷战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他看着叶寸心近乎自毁般的疯狂击打，看着她被汗水浸透的后背剧烈起伏，看着她指骨处护手布上洇开的淡淡红色，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叶寸心仿佛没有听见，或者说，她听见了，但那声音被淹没在内心翻腾的黑暗浪潮中。她的拳头依旧在机械地、凶狠地落下！
雷战眼神一厉，猛地一步上前！他强壮的手臂如同铁钳，从后方精准地穿过叶寸心挥拳的空隙，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动作迅捷无比，带着特战教官特有的干脆和力量。
“松手！”叶寸心如同被侵犯领地的猛兽，本能地剧烈挣扎！另一只手肘带着风声，狠狠向后撞去！完全是格斗术中摆脱擒拿的致命反击！
雷战似乎早有预料！他身体微侧，另一只手闪电般抬起，小臂如同钢盾般格挡在肋侧！
砰！
沉闷的撞击声！叶寸心的肘击重重砸在雷战的小臂上！巨大的反震力让两人身体都是一晃！雷战闷哼一声，手臂传来一阵酸麻，但他扣住叶寸心手腕的那只手却如同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冷静点！”雷战的声音低沉如雷，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力量，在她耳边炸响，“看着我！叶寸心！”
这一声厉喝，如同惊雷劈开混沌！叶寸心挣扎的动作猛地一僵！那疯狂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聚焦，看清了近在咫尺的、雷战那张带着汗水和严厉的脸庞。他额角有一道细小的擦伤，是刚才格挡时留下的。他的眼神深邃而锐利，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直直地刺入她混乱的灵魂深处。
手腕处传来的力量沉稳而灼热，像一道坚固的堤坝，短暂地阻挡了那汹涌的黑暗浪潮。叶寸心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额发滴落，砸在雷战紧扣着她手腕的手背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训练场上只有叶寸心粗重的喘息声和远处探照灯电流的微弱嗡鸣。
“你在害怕什么？”雷战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撞进叶寸心混乱的脑海，“演习？比赛？还是别的？”
叶寸心的瞳孔骤然收缩！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她的心脏。她猛地别开脸，避开雷战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挣扎的力道再次加大：“放开我！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雷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自残？逃避？这就是你克服恐惧的方式？这就是你叶寸心所谓的‘强’？！”他的手指收紧，力量大得让叶寸心腕骨生疼，强迫她正视自己，“火凤凰需要的是能在国际赛场上拼杀的利刃，不是被心魔压垮的懦夫！”
“懦夫”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叶寸心最敏感的神经上！前世最后时刻的无力感、眼睁睁看着战友牺牲的悔恨、被心魔纠缠的窒息……所有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你懂什么？！”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尖锐，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控诉，“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你以为我愿意被那些东西缠着吗？！我……”她的声音哽住了，后面的话语被巨大的痛苦堵在喉咙里，化作身体剧烈的颤抖。泪水终于冲破堤坝，混合着汗水，汹涌而下，在她沾满灰尘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那不是委屈的泪水，而是被逼到绝境、无力挣脱的绝望和愤怒！
雷战看着眼前这张布满泪痕、写满痛苦与倔强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和挣扎，心头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他扣住她手腕的力量不由自主地松了几分。他见过她在训练场上拼命，在演习中冷静狙杀，甚至面对质疑时的不屑一顾，却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如此绝望的一面！这巨大的反差，让他胸中翻涌的怒火瞬间被一种更复杂、更沉重的东西所取代。
就在这时，一阵强劲的夜风卷过训练场，吹得周围的树叶哗哗作响。几片早春的嫩芽被风卷起，打着旋儿，轻轻拂过叶寸心的脸颊和雷战的手臂。
叶寸心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撞入了那抹在夜风中挣扎却依旧鲜嫩的绿色。一个遥远而温暖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壁垒，在她混乱的脑海中轻轻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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