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璐一边处理田果额头的伤,一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叶寸心。这个新兵,在这种血肉模糊的场面下,冷静得可怕。没有新兵常见的慌乱和不适,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专注和高效。这种特质,在战场上无比珍贵,却也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好了,这几天别沾水,别用力。”叶寸心处理好欧阳倩的伤口,拍拍她的肩膀,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
“谢谢寸心……”欧阳倩的声音还带着痛楚的颤抖,但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跟我客气什么。”叶寸心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了一个极淡的笑,随即目光转向集装箱角落那些散落的、尚未被破坏的补给品——主要是高能量口粮、净水片、备用电池和一些基础的急救药品。她走过去,快速而有序地将能用的物资分门别类整理出来。
“阎王,老狐狸,检查炸弹!排除隐患!”雷战的声音传来。
阎王和老狐狸立刻蹲到那几个被砸开的补给箱旁,里面露出的遥控炸弹结构并不复杂,但足够将整个补给点连同靠近的人炸上天。
“是压发和遥控双重引信,手法很专业。”老狐狸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尖挑开一块伪装成压缩饼干的塑料外壳,露出里面缠绕的彩色导线,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破坏掉遥控接收模块就行了,压发装置被刚才的震撼弹冲击波震松了,暂时安全。”
集装箱内弥漫着死亡和紧张的气息,女兵们沉默地执行着命令,包扎、整理、警戒。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喘息和金属、布料摩擦的声音。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生死搏杀,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了每个人的心上。国际赛场的第一课,就是赤裸裸的、带着血腥味的残酷。
雷战站在控制台旁,背对着众人,目光穿透集装箱狭小的防弹玻璃窗,投向外面依旧狂暴肆虐的风雪。窗玻璃上凝结着厚厚的冰花,扭曲了外面的景象。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在小屋篝火旁,那短暂触碰带来的、挥之不去的奇异麻痒感。而更清晰的,是叶寸心那声嘶力竭的“雷战!趴下!”,还有那句如同诅咒般钉入他灵魂的“右翼三点钟!”。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忙碌的女兵们,最终,落在了角落里正将一盒净水片塞进自己背囊的叶寸心身上。她低着头,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沉静,仿佛刚才那个在生死瞬间爆发出惊人战斗力、喊出禁忌名字和方位的人,与她毫无关系。
雷战的眼底,冰层覆盖之下,暗流汹涌。疑团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风雪终于在一天一夜的肆虐后,显露出一丝疲态。虽然寒风依旧凛冽如刀,但密集的雪片变成了稀稀拉拉的冰晶,铅灰色的云层也裂开几道缝隙,吝啬地透下几缕惨淡的天光。能见度提升到了百米左右,足以辨清方向。
火凤凰小队掩埋了牺牲的工作人员,带着收集到的有限补给,再次踏上征程。队伍沉默了许多,脚步也沉重了许多。每个人都清楚,这不再仅仅是一场竞赛,而是一场在敌人枪口下、与时间、与严寒、与死亡赛跑的残酷行军。
依靠指北针、地图和叶寸心那份近乎诡异的直觉,队伍在茫茫雪原中艰难跋涉。体能消耗巨大,压缩饼干和雪水只能勉强维持生存所需的热量。极寒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身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的刺痛。更致命的是精神的压力,K2的阴影如同盘旋在头顶的秃鹫,不知何时会再次俯冲下来。
叶寸心始终处于一种高度紧绷的警戒状态。她走在队伍侧翼,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视着每一道可疑的雪坡,每一片可能藏匿危险的针叶林阴影。肋下的旧伤在持续跋涉和寒冷的双重刺激下,如同埋了一根烧红的钢针,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她紧咬着牙关,将所有的呻吟都咽回喉咙,额角的冷汗渗出,立刻在防寒帽的边缘凝成细小的冰珠。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警惕。
沈兰妮偶尔会瞥向她,眼神复杂。集装箱前的爆炸和那精准到可怕的一枪,让她的质疑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不甘和一丝隐隐佩服的情绪。但她依旧无法理解叶寸心身上那种超乎寻常的警觉,仿佛能预知危险来自何方。
“停!”走在最前方的老狐狸突然举起拳头,压低声音。队伍瞬间凝固,所有人立刻伏低身体,枪口指向四周。
前方是一道被冰雪覆盖的、坡度陡峭的V型山谷。谷口狭窄,两侧是覆盖着厚厚积雪、怪石嶙峋的山崖,如同巨兽张开的冰冷大口。这是通往下一个预设集结点必经的“霜喉”隘口,也是地图上标注的、最易遭遇伏击的危险地带。
“雷达显示前方有微弱热能信号,数量不明,分散在两侧崖顶。”老狐狸盯着手腕上经过简单抢修、信号时断时续的单兵雷达终端,眉头紧锁,“可能是其他参赛队伍,也可能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K2的幽灵,可能再次笼罩了前路。
雷战迅速观察地形,眼神锐利如鹰。“不能绕,时间不够,必须通过。”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分组突进,交叉掩护!叶寸心,沈兰妮,抢占左侧制高点,建立狙击阵地!火力压制潜在威胁!其他人,跟我从右侧谷底快速通过!老狐狸,阎刚,断后!”
命令清晰而果决。叶寸心和沈兰妮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如同两道轻捷的影子,脱离主队,借助岩石和雪堆的掩护,向着左侧陡峭的雪坡开始攀爬。冰冷的岩石和冻硬的雪块摩擦着手套,每一步都需要手脚并用,异常艰难。肋下的刺痛如同跗骨之蛆,叶寸心每一次发力攀爬,都感觉那根钢针又往里扎深了一分。汗水浸透了内层的保暖衣,又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变得冰凉黏腻。
沈兰妮的动作同样矫健,她紧跟在叶寸心侧后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上方。攀爬过半,沈兰妮脚下的一块冻雪突然崩塌!她身体猛地一滑!
“小心!”叶寸心低喝一声,几乎在沈兰妮下滑的同时,身体猛地向后一靠,用肩膀死死顶住了沈兰妮下滑的身体!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叶寸心闷哼一声,肋下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眼前瞬间发黑!
沈兰妮惊魂未定,借力稳住了身形,回头看向叶寸心,只见她脸色煞白,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紧咬着下唇,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你……”沈兰妮张了张嘴,那句“没事吧”卡在喉咙里。她看到了叶寸心眼中瞬间闪过的痛楚,也看到了那痛楚被更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的过程。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没事!快上!”叶寸心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决。她猛地发力,不再看沈兰妮,继续向上攀爬,动作甚至比之前更快,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都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