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直升机旋翼搅起的巨大气流，裹挟着北欧雪原残留的刺骨寒意，粗暴地撕扯着基地跑道旁列队的身影。火凤凰女兵们站得笔直如标枪，深蓝色的常服肩章上，那枚刚刚挂上的、象征着国际侦察兵大赛最高荣誉的金牌，在螺旋桨掀起的雪沫中反射着冰冷而耀眼的光芒。她们脸上还残留着庆功宴的喧嚣与疲惫，眼底却已沉淀下属于战士的沉静与警惕。

叶寸心站在队列中，目光穿透纷扬的雪沫，落在不远处那架即将载着她们返航的军用运输机黝黑的舱门上。那深邃的入口，像一只巨兽沉默的口。庆功宴上雷战那狂怒的质问、母亲张海燕惨白的脸和“影子”阴冷的狞笑，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带来阵阵窒息的寒意。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雷战那铁钳般的力量和灼热的怒火。

“登机！”雷战的声音穿透引擎的轰鸣，短促有力。他站在舷梯旁，右手手腕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身姿挺拔如昔，眼神锐利如鹰，扫过每一个登机的队员。当他的目光掠过叶寸心时，那眼神深处翻涌的复杂风暴——探究、愤怒、以及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沉重——如同实质般压了过来。

叶寸心垂下眼帘，避开了那几乎要将她灵魂洞穿的目光，沉默地踏上冰冷的金属舷梯。机舱内弥漫着熟悉的机油和皮革混合的气味，引擎的低沉轰鸣如同巨兽的心跳。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系好安全带，将脸转向小小的舷窗。窗外，北欧基地的灯光在风雪中迅速远去，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和翻滚的云海吞噬。

机舱内一片沉寂。连续高强度的比赛、突如其来的袭击、庆功宴上的风波，榨干了所有人的精力。田果和唐笑笑几乎一坐下就互相靠着睡着了。欧阳倩闭目养神，脸色依旧不太好。何璐和谭晓琳低声交谈着什么。沈兰妮抱着手臂，目光有些放空地看着前方椅背。只有老狐狸和阎刚，如同两尊沉默的铁塔，警惕地注意着机舱内的动静。

叶寸心却毫无睡意。她看着窗外墨黑的天幕和下方偶尔透出的、如同凝固岩浆般的城市灯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战术裤侧袋深处的那枚东西——一枚冰冷、坚硬、带着棱角的小小钢珠。前世染血的记忆碎片，如同窗外翻涌的云海，不断冲击着她的意识。黑风谷的凛冽寒风仿佛已经穿透了机舱壁，刮在她的脸上。雷战坠入冰窟前最后的眼神，清晰得如同就在昨日。

“睡不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叶寸心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缓缓转过头。雷战不知何时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他高大的身躯在狭窄的座椅里显得有些局促，缠着绷带的右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绷带边缘透出淡淡的红痕。他的目光落在叶寸心脸上，深邃而平静，没有了庆功宴上的狂怒，却带着一种更令人心悸的、洞悉一切的审视。

“还好。”叶寸心的声音有些干涩，避开了他的目光，重新看向窗外。

机舱内昏暗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勾勒出紧抿的唇线和紧绷的下颌。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充斥耳膜。

“手腕，”雷战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还疼吗？”

叶寸心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被他抓握过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灼痛感。“不疼。”她低声回答。

“你母亲，”雷战的声音顿了顿，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仿佛要捕捉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我已经安排人，以配合调查的名义，将她暂时保护性隔离了。那个‘影子’，国际刑警组织已经介入。”

叶寸心猛地转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她没想到雷战动作如此之快，更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保护张海燕。这完全超出了她预想中一个铁血教官在盛怒之下可能采取的行动。

“谢谢。”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卸下部分重负的沙哑。

“不必谢我。”雷战的声音依旧平淡，目光却锐利如刀，“保护公民，是职责。但叶寸心，”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你母亲牵涉的事情，比你想象的更深，更危险。那个U盘里，很可能有K2的核心情报网络节点，甚至涉及他们在我国境内更高层的渗透！这也是为什么‘影子’会不惜暴露风险，亲自在庆功宴上堵她！”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锤子，一下下敲在叶寸心的心上。K2的核心网络？更高层的渗透？前世她只知道母亲被胁迫，却从未触及如此核心的机密！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恐怖意味，让她瞬间感到一阵眩晕。

“而你，”雷战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将她脸上瞬间的失神和惊骇尽收眼底，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质问，“你为什么会知道‘影子’的身份？你为什么会认识那个军火贩子黑猫的替身？为什么在集装箱前，你会喊出‘右翼三点钟’那个位置？为什么在雪原上，你能像未卜先知一样找到那个猎人小屋？叶寸心，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些秘密，和你母亲被胁迫，又有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疾风骤雨，每一个都直指核心！每一个都带着血淋淋的真相重量！他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混合着极度困惑、被欺骗的痛楚以及一种必须得到答案的、不容置疑的强硬！

叶寸心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内衣。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前世的重负，今生的谜团，对母亲安危的担忧，对雷战即将踏入死亡之地的恐惧……无数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体内疯狂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该如何解释？说自己是重生者？说她知道他即将死在黑风谷？说这一切都是命运残酷的轮回？他会信吗？他会把她当成疯子吗？还是会……带来更可怕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