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还

冰窟里的时间，被绝望和彻骨的寒意拉成了扭曲的丝线。

雷战的手，冰冷、沾满血污，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抚上叶寸心脸颊的瞬间，她破碎的呜咽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微弱到几乎消散的气息，和他眼中那一点固执燃烧、只为映照出她倒影的微光。

“傻丫头…哭什么…”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裹着浓重的血沫，破碎得不成样子，却像滚烫的烙印，狠狠烫在她心尖上。“这辈子…换我…守护你…” 那未尽的承诺，是支撑他濒死身躯的最后一点微火，是他用尽最后力气想要传达的，穿越了两世血火的誓言。

“雷战！撑住！你看着我！看着我！” 叶寸心嘶吼着，声音劈裂在寒风里，眼泪混合着脖颈伤口流下的血，在脸颊上划开刺目的痕迹。前世他身体在怀中彻底冰冷僵硬的恐怖触感，此刻如跗骨之蛆般缠绕上来，几乎要将她仅存的理智撕碎。她猛地撕开自己作战服内衬特制的保暖层，那里面是她为应对极寒悄悄缝进去的、以备不时之需的高效止血棉和强心针剂！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老狐狸！阎王！” 她头也不抬地厉声尖叫，声音尖锐得能刺破冰层，“压制火力！掩护！哈雷！把你们队长背囊里的紧急血浆给我！快！！” 命令如同冰雹砸下，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气息。她颤抖的手指却稳得可怕，精准地将强心剂推进雷战手臂静脉，同时将厚厚的止血棉狠狠按压在他胸口那三处恐怖的凹陷上。温热的血依旧透过厚厚的棉层不断渗出，染红了她冰冷的手套。

冰窟外，枪声陡然变得异常激烈狂暴！

“他妈的！给我打！打掉那个王八蛋！” 老狐狸彻底红了眼，嘶哑的咆哮声在冰谷里震荡，手中的自动步枪喷吐出愤怒的火舌，子弹如同泼水般射向冰崖顶端。那个白色的幽灵狙击手位置暴露，瞬间遭到了雷电和火凤凰剩余队员歇斯底里的火力覆盖！岩石崩裂，冰屑狂舞！

阎王如同一尊冰冷的杀神，狙击镜后的眼神锐利如刀，每一次扣动扳机都带着为队长复仇的决绝。砰！一声闷响，冰崖顶一块悬冰被精准击中，轰然碎裂坠落，逼得那白色的身影狼狈翻滚躲避。

“掩护元宝！把哈雷拖回来！” 沈兰妮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嘶哑，她和何璐、田果组成突击三角，利用火力间隙，冒着流弹，奋力将受伤的哈雷和负责拖拽他的元宝拽回相对安全的冰岩后。欧阳倩脸色惨白，手指却飞快地在损坏的通讯设备上跳跃，试图拼凑出一丝联系后方的希望。唐笑笑和阿卓则死死守住冰窟入口，用身体为里面正在与死神赛跑的人筑起一道屏障。

冰窟内，死神的镰刀仿佛已经悬停在雷战的头顶。心电监护仪（来自伤员帐篷的简易设备）上那代表生命线的微弱绿光，跳动得越来越慢，越来越微弱，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牵动着叶寸心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她伏在他胸前，耳朵紧贴着他冰冷染血的作战服，捕捉着那微弱得几乎消失的心跳声。前世今生，两度失去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雷战…别睡…看着我…” 她的声音低哑，带着无法言喻的哀求和绝望，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他冰冷的脸颊上，又被极寒迅速冻结成小小的冰珠。“你说过…这辈子换你…你不能食言…听见没有…你不能…” 她的手指死死掐进自己的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对抗着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崩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冰窟外的枪声渐渐稀疏，最终彻底停止。老狐狸带着一身硝烟和冰屑冲了进来，声音急促而嘶哑：“目标清除！暂时安全！救援直升机还有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叶寸心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监护仪上那越来越微弱的曲线。雷战的气息已经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唇色是骇人的青紫。

“叶寸心！让开！” 何璐冲了进来，作为队医，她迅速接手检查雷战的生命体征，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心跳微弱！血压测不到！必须立刻做心肺复苏！准备肾上腺素！”

叶寸心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踉跄着退开半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冰壁上。她看着何璐和老狐狸跪在雷战身边，用力地按压他宽阔却毫无生气的胸膛，看着他毫无反应的身体随着按压而被动地起伏，看着何璐再次将肾上腺素注入他的身体…眼前的一切仿佛蒙上了一层血色的薄雾，耳边只剩下何璐急促的指令声、老狐狸粗重的喘息，以及…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裂开来的轰鸣。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灭顶而来。两世的画面在她脑中疯狂闪回：前世工厂爆炸的火光，他推开她时那最后的眼神；今生黑风谷的冰雪，他扑向她时决绝的背影…命运像一个恶毒的圈套，无论她如何挣扎，如何拼尽全力，似乎都无法改变那个注定的终点。

“不…不应该是这样…” 她痛苦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进坚硬的冰壁，留下带血的划痕。一股深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悲恸和无法言说的无力感，混合着前世今生所有压抑的恐惧，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里——

“咳…呃…”

一声极其轻微、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呛咳，如同天籁般骤然响起！

叶寸心猛地一震，如同被电流击中，倏然抬头！

只见雷战青紫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一丝暗红的血沫被呛咳带出。紧接着，那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心电监护曲线，猛地向上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虽然依旧紊乱虚弱，却顽强地、无比清晰地重新出现在屏幕上！

“有心跳了！” 何璐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颤抖！

叶寸心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堤防！她几乎是扑爬着冲到雷战身边，颤抖的手想碰触他又不敢，泪水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绝望，而是巨大的、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雷战紧闭的眼睫极其微弱地颤动了几下，似乎想努力睁开，却最终未能成功。他的呼吸依旧微弱得如同游丝，但胸膛那微弱的起伏，却像初春破开坚冰的第一道暖流，注入了叶寸心冰冷绝望的心湖。

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螺旋桨搅起的狂风卷起漫天雪沫，如同白色的幕布，笼罩了整个黑风谷冰裂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