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的烟火气还没散尽,蒸笼里残留的桂花糕甜香混着灶台的油烟味,在青砖地上漫开。林薇薇一边踮脚往灶台底下瞅,一边还在絮絮叨叨,手里的帕子被她攥得皱巴巴的。
“侍卫大哥,你说那公主是不是太过分了?刚才在殿里那么多人,她就那么说你,一点面子都不给。”她回头看陈让,见他只盯着墙角的水缸出神,又往前凑了两步,“说真的,人人都是平等的,哪有什么高低贵贱?她是公主又怎样,也不能随便欺负人啊。”
陈让没接话。他的目光扫过灶台边散落的莲子——寿桃羹里用的就是这种去芯莲子,边缘却沾着点极淡的青黑色,像是被什么东西染过。他刚要弯腰细看,林薇薇突然“呀”了一声,故意往他身边倒过来:“哎呀,地上好滑!”
陈让侧身避开,她扑了个空,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木桌,桌上的空碗被撞得掉下来,“哐当”碎在地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让的声音终于有了点起伏,不是怒气,而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厌烦。他看着林薇薇手忙脚乱地想去捡碎片,指尖却在桌沿顿了顿,像是在等他上前帮忙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林薇薇被他问得一愣,随即红了眼眶,声音委屈:“我就是想帮你找到线索,让你在公主面前能抬起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就是看不惯她欺负你。”
她说着,眼泪真的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若是寻常男子,或许真会心软。
可陈让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泪掉得又急又快,却连鼻尖都没红——真正委屈的人,哭起来不会这样“规整”。他突然往前走了一步,腰间的佩剑不知何时已出鞘半寸,冰冷的剑锋贴着她的脖颈划过,带起一阵寒意。
“再装,这把剑就不会只贴着你的脖子了。”
陈让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林薇薇的哭声戛然而止,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委屈瞬间被惊恐取代,连身体都开始发抖。她能感觉到那剑锋的凉意,不是吓唬人的,是真的能随时划开她的喉咙。
“我……我没有……”她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完整。
陈让没再逼问,收剑回鞘,动作干脆利落。他转身看向灶台,刚才瞥见的青黑色莲子还在那里,只是旁边多了个被踩扁的油纸包,边角沾着点银粉——那是只有尚食局的人才会用的标记,用来区分不同食材的产地。
“这里没有线索。”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往外走,“要么自己回殿,要么我现在就把你交给禁军,说你故意在厨房捣乱,意图销毁证据。”
林薇薇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的惊恐慢慢变成了怨怼,却不敢再追上去。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个陈让,怎么和小说里写的不一样?不是说侍卫都渴望被理解、被尊重吗?她都做到这份上了,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紫宸宫内,气氛依旧压抑。施语沉支着下巴,目光慢悠悠地落在户部尚书身上,嘴角还带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已经看了他快一刻钟了。从刚才林薇薇和陈让走后,这老头就坐立不安,端着茶杯的手换了三次姿势,视线总是往殿角那个小太监身上瞟——就是刚才往靴筒里塞纸团的那个。
户部尚书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后背的汗把朝服都浸湿了。他几次想移开目光,却总被施语沉的视线精准地“抓”回来。那眼神看着娇俏,却像带着钩子,仿佛能看穿他藏在朝服底下的心思。
“宋奕。”施语沉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让站在殿侧的内侍听见。
宋奕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也是少数知道她真实性子的人,此刻立刻躬身上前:“公主。”
“你看那小太监,”施语沉用扇子往殿角指了指,语气随意得像在说天气,“是不是嘉贵人宫里的?刚才见他脸色发白,许是吓着了,你带他去偏殿歇歇,别在这里碍眼。”
宋奕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正好对上那小太监惊慌的眼神,心里立刻有了数,躬身应道:“是。”
他走过去时,脚步轻得像猫,那小太监还在低头抠着靴底,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宋奕搭住了胳膊。“公公,公主有旨,让我送你去偏殿歇歇。”宋奕的声音温和,手上的力道却不容挣脱。
小太监脸色瞬间惨白,挣扎着想说话,却被宋奕用眼神制止了——那眼神里的警告再明显不过。他只能被半扶半架着往外走,经过户部尚书身边时,脚步顿了顿,眼里的求助几乎要溢出来。
户部尚书的茶杯“咚”地磕在案几上,溅出的茶水打湿了袍角,他却浑然不觉。
施语沉收回目光,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口。茶已经凉了,她却喝得漫不经心。刚才宋奕搭住那小太监胳膊时,对方的手明显往靴筒里缩了缩——看来那纸团还在。
她瞥了眼殿门的方向,陈让应该快回来了。不知道他那边,有没有查到什么。
而此刻被宋奕带到偏殿的小太监,刚被按坐在椅子上,就听见宋奕慢悠悠地说:“公公,把靴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吧,省得我动手,伤了和气。”
小太监的脸瞬间没了血色,瘫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