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

秋收宴的营地设在一片开阔的稻田边，各色帐篷沿着田埂排开，锦缎的帐顶在阳光下泛着光。施语沉刚在自己的帐篷里坐下，目光就越过往来的侍女，落在了不远处的水井旁——一个穿着灰布裙的侍女正弯腰打水，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格外清晰，竟有七分像林薇薇。

她指尖顿了顿，端起茶杯的动作没停，只趁着垂眸喝茶的功夫，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身旁陈让的衣袖。

陈让立刻会意。他顺着施语沉的目光瞥了一眼，眼神微凝，随即像寻常侍卫般转身，慢悠悠地往帐篷后走，脚步却在转过帐角时陡然加快，朝着那侍女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柳晴刚要问“怎么了”，就见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簇拥着施齐走了过来。为首的施齐摇着折扇，嘴角挂着轻佻的笑：“妹妹这帐篷布置得倒是雅致，就是太冷清了些。”

他身后的几个贵族子弟跟着起哄：“是啊，四皇子特意带了新酿的米酒，正该跟公主一起尝尝。”

施语沉放下茶杯，抬眸道：“皇兄这是特意来寻我？我这可没什么乐子。”

“乐子嘛，得自己找。”施齐往前凑了凑，折扇在掌心敲了敲，眼神往陈让离开的方向瞟了瞟，压低声音道，“刚才那个侍女，妹妹看着眼熟吧？看来哥哥送的‘礼物’，还算合心意。”

施语沉心里一沉——果然是他。她面上却扬起一抹假笑，语气轻快：“皇兄有心了。不过比起米酒，我听说今晚营地要放灯火，沿着火把铺的路走到河边，能看见水里的灯影，比宫里的上元灯还好看呢。”

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皇兄可愿陪我一同去看看？”

施齐没想到她会应得这么快，愣了一下才笑道：“求之不得。”

两人并肩往外走，施齐的跟班们识趣地没跟上。宋奕见状，立刻迈步想跟在后面，却被两个守在帐外的侍卫拦住了。

“宋管家留步。”其中一个侍卫抱臂道，“四皇子说要跟公主单独赏灯，你一个管家，凑什么热闹？”

宋奕脸色一沉：“我得护着公主的安全。”

“有四皇子在，还能让公主出事？”另一个侍卫挡在他身前，语气带着嘲讽，“再说了，公主都没说要你跟着，你这是不信四皇子？”

宋奕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施语沉和施齐的身影消失在田埂尽头。他攥紧了拳头——陈让去追人了，现在公主身边连个可靠的人都没有，这四皇子到底想做什么？

而此时的田埂上，施齐正指着远处的稻田说笑：“今年雨水足，稻穗比去年饱满多了。父皇常说‘秋收足，天下安’，妹妹你看这成片的稻子，多喜人。”

施语沉漫不经心地应着，眼角的余光却在留意四周。天色渐渐暗了，营地的火把一盏盏亮起，橙黄的光映着田埂上的草叶，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能感觉到施齐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算计。

“皇兄刚才说，那侍女是你送的‘礼物’？”施语沉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很轻，“可我瞧着，她走路的姿势不像林薇薇——皇兄是故意找个人来引陈让走的？”

施齐摇着折扇的手顿了顿，随即大笑：“妹妹就是聪明。不过那侍女虽不是林薇薇，却也跟她有些关系。只要妹妹陪我好好赏这灯火，说不定我会告诉你，她藏在哪。”

远处的河边已经亮起零星的灯火，水光映着灯影，确实好看。施语沉望着那片摇曳的光，指尖在袖中蜷起——陈让能不能追到人还未可知，眼下她只能先稳住施齐。

“那就要看皇兄的诚意了。”她侧过脸，脸上的假笑淡了些，“毕竟，这灯火再好看，也得有命看完才行。”

施齐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看着施语沉清亮却冰冷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低估了这个看似柔弱的妹妹。

风穿过稻田，带来稻穗的清香。远处的灯火越来越密，而隐藏在灯影里的暗涌，才刚刚开始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