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微澜

秋收节的余温还未散尽，队伍已踏上返程的路。马车碾过清晨带露的官道，车轮声碾碎了旷野的寂静，车窗外是连绵起伏的金色稻田，昨夜祭典上的鼓乐与笑语仿佛还萦绕在风里，却已衬得此刻的车厢愈发安静。

施语沉靠着车窗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祭天用的玉符。青禾刚沏好的茶还冒着热气，茶香混着窗外飘来的稻禾清气，倒让这长途跋涉添了几分闲适。

“公主，”守在车外的宋奕低声禀报，“林姑娘又在问，能不能见您一面。”

自清晨出发，这已是林薇薇第三次让人传话。她被陈让押着跟上队伍时，脸上那点泪痕就没真真切切掉下来过，此刻被安排在后面的随行马车上，倒比被关押时更有精神。

施语沉睁开眼，眸色平静：“让她过来。”

青禾刚要应声，却被施语沉按住手：“就在外面说。”

帐帘被掀开一角，林薇薇站在晨光里，身上换了件素色的棉布衣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倒比昨日被押来时顺眼些。只是那双眼睛，依旧亮得过分，直勾勾地盯着马车里的施语沉。

“公主。”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执拗，“我要留在你身边。”

青禾在一旁听得皱眉——这人倒是敢说，忘了自己还是阶下囚？

施语沉指尖搭在茶盏边缘，没看她，只淡淡道：“我凭什么答应你？把一个来历不明的祸患带在身边？”

“因为我身上的秘密，你一定感兴趣。”林薇薇往前挪了半步，语气陡然有了底气，“暗阁的规矩、四皇子和漕运官的密信、还有你一直想找的‘逐月花’……这些我都知道。”

她刻意顿了顿，看着施语沉的侧脸：“你昨夜让陈让查暗阁的事，不是吗？与其让他在外面兜圈子，不如留着我——我能比任何人都快地给你答案。”

施语沉终于抬眼看向她，目光像淬了冰：“陈让。”

守在马车旁的陈让立刻上前，玄色衣袍在晨光里绷得笔直：“属下在。”

“把她丢出去。”施语沉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不必跟着队伍了。”

陈让应声“是”，伸手就要去抓林薇薇的胳膊。他指尖刚要碰到林薇薇的衣袖，却忽然顿住——眼前莫名闪过一片晃动的芦苇丛，鼻尖似乎闻到了昨夜那股淡淡的迷药味，头也跟着昏沉了一瞬。

就是这片刻的恍惚，林薇薇已经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手。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悄蜷了蜷，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快得像被风扫过的涟漪，谁也没瞧见。

陈让猛地回神，脸色沉了沉。他没再去碰林薇薇，只冷声道：“下车。”

这声“下车”比“丢出去”轻了太多，连青禾都愣了一下。

林薇薇倒没再纠缠，只是深深地看了施语沉一眼，转身走向后面那辆空置的马车——她知道，陈让这声退让，已经是她的第一步胜算。

马车里重新安静下来。施语沉看着陈让挺直的背影，指尖在茶盏上轻轻敲了敲。刚才陈让那瞬间的恍惚，她看得清楚。

“公主？”青禾忍不住开口，“陈护卫他……”

“无妨。”施语沉打断她，重新闭上眼，“继续赶路。”

车帘缝隙里，能看到林薇薇上了后面的马车，背影透着一股志在必得。陈让站在车辕边，握着佩刀的手指关节泛白——他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那瞬间的眩晕绝不是偶然，林薇薇身上一定有问题。

施语沉没追问，也没再提“丢出去”的命令。车轮继续碾过官道，前方的路还很长，但所有人都明白，这趟归途，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了。林薇薇的话像一颗石子，已经在水里激起了看不见的涟漪，而那涟漪底下，藏着多少暗流，谁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