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公主府时,天刚过晌午。往日里总爱在前院扑蝶的语琴不在了,连廊下的海棠花都像是失了精神,花瓣蔫蔫地垂着。施语沉踏着石板路往里走,脚步放得很轻,直到踏入正厅,紧绷的脊背才微微松弛——那口气,她终于能喘出来了。
“去把陈让叫来。”她对侍立在旁的侍女吩咐道,自己则在主位上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陈让来得很快,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尘土气。他站在厅中,垂着眼帘,右手仍习惯性地按在刀柄上,指节的红痕还没消去——那是方才握刀太用力留下的。
“公主。”他低声开口,声音比平时沉哑些。
施语沉抬眼看向他。
眼前的人,她认识了快二十年。从总爱跟在她身后、手里攥着颗糖的小少年,到如今能独当一面的护卫统领,他的眼神、他的习惯,她闭着眼都能描摹出来。可刚才在街角,他拔刀前那一瞬间的迟滞,还有林薇薇看向他时那笃定的眼神,像根细刺,扎在了她心里。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看不透他了。
“林薇薇已除,你做得很好。”施语沉先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但你两次被她影响,差点酿成大错,可知罪?”
陈让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低下头:“属下失职,请公主责罚。”
“责罚是自然。”施语沉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很久,“但我更想知道,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第一次在归途,第二次在酒馆,你分明有机会提前制住她,为何会犹豫?”
这个问题,陈让自己也答不上来。他只能把脑海中那“无形的线”、那“莫名的悸动”再复述一遍,末了又补了一句:“属下不知为何,总觉得她的眼神……会让人分神。”
施语沉没说话。她想起刚才林薇薇临死前,依旧盯着陈让的样子——那不是看一个仇人,更像看一个“同类”,或者说,是看一个“已被她标记”的人。
“你先下去吧。”她最终摆了摆手,“禁足三日,在房里好好想想。这三日的护卫差事,暂由宋奕接手。”
陈让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安排,但还是依言应道:“是。”
他转身退出去时,脚步比来时沉了些。走到门口时,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施语沉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探究,有疏离,还有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淡淡的防备。
陈让的心猛地一揪,快步走出了正厅。
厅内重新安静下来,施语沉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指尖的力道渐渐加重。她知道陈让不会背叛自己,可林薇薇那诡异的手段,还有陈让身上出现的陌生感,像一团迷雾,让她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去把陈让这几日的行踪记录拿来。”她对侍女吩咐道,“还有,盯紧他的住处,不必惊动,只需看住就行。”
有些事,或许还没结束。林薇薇虽然死了,但她留下的阴影,好像才刚刚开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