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光洁的胡桃木餐桌上,映照着精致的骨瓷餐具和新鲜出炉的烤面包香气。许渡安穿着剪裁合身的私立学校制服,头发清爽利落,正大口吃着涂满蓝莓酱的吐司,嘴角沾了一点紫色果酱也毫不在意。
“慢点吃,安安,小心噎着。”坐在对面的芸洁,一身剪裁精良的米白色套装,妆容精致,眉眼间是舒展的温柔。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仓惶逃离的女人,而是岁月沉淀后越发优雅从容的豪门女主人。她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抽了张纸巾递过去,“今天模拟考,紧张吗?”
许渡安接过纸巾胡乱擦了下嘴,咧嘴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眼睛里是少年人特有的明亮和自信:“妈,小意思!昨晚复习到很晚,感觉稳了!”他语气轻快,带着点小骄傲。这种笃定和阳光,是过去在那个充斥着酒气和暴力的“家”里,从未有过的光彩。
“那就好。”芸洁眼神里满是欣慰和骄傲,“考完让王叔接你去新开的那家击剑馆?你念叨好久了。”
“真的?妈你最好了!”许渡安眼睛瞬间亮了,像落满了星星。
这就是许渡安的“如果”。
当年,芸洁在二婚站稳脚跟、拥有足够力量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惜一切代价,通过法律手段,将许渡安从许庆立那个泥潭里彻底抢了出来。没有犹豫,没有妥协。她给了儿子迟来的、毫无保留的母爱和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物质优渥,精神富足,充满了尊重、理解和无条件的支持。
许渡安不再是那个需要戴着假笑面具、在暴力和冷漠夹缝中求生的阴郁少年。他健康、开朗、优秀。他是学校里击剑社的明星选手,是老师同学眼中阳光开朗的学霸,是芸洁女士捧在手心的宝贝儿子。他习惯了母亲的拥抱,习惯了餐桌上温暖的闲聊,习惯了被尊重、被倾听、被爱包围的感觉。那份曾经深入骨髓的自卑和恐惧,早已被满满的幸福感和安全感冲刷得无影无踪。
几年后,许渡安顺利考入顶尖大学,主修金融,辅修艺术史。他的人生轨迹清晰而光明,充满了无限可能。
某个初秋的傍晚,许渡安和几个同学刚从图书馆出来,抱着厚厚的资料,边走边热烈讨论着一个小组课题。夕阳的金辉洒在他们年轻的脸上,笑声爽朗,意气风发。
“许渡安!”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许渡安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
人行道旁梧桐树的阴影下,站着一个清瘦挺拔的男人。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风衣,微卷的碎发下,是一双颜色偏浅、如同结冰湖面般的眼睛。他站在那里,目光直直地锁定了许渡安,眼神复杂难辨,带着一种审视,一丝探究,还有……一种许渡安完全看不懂的、仿佛穿透时光的沉郁。
是容青珂。
时光在他身上沉淀出一种冷峻的成熟,但那双眼睛里的幽深,让许渡安莫名感到一丝……熟悉?又或许是错觉?
许渡安身边的同学也停了下来,好奇地看着这个气质独特、眼神锐利的陌生男人。
“请问你是?”许渡安微微蹙眉,礼貌而疏离地询问。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对方看他的眼神,让他有点不舒服,像在评估一件物品。
容青珂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许渡安阳光自信的脸上、在他与同学自然亲昵的姿态上、在他那双清澈明亮、毫无阴霾的眼睛里细细逡巡。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错愕?或者说,是某种预设被彻底打破后的茫然?
他记忆里那个在冰冷楼道蜷缩、在街心公园绝望捶树、眼神里充满警惕和麻木的阴郁少年……与眼前这个沐浴在阳光和爱意中、笑容明朗、眼神清澈的许渡安,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容青珂。”容青珂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报出了自己的名字,目光依旧没有离开许渡安的脸,“我们……见过一面。很久以前。” 他试图捕捉许渡安脸上可能存在的、关于那个冰冷楼道或者街心公园的记忆碎片。
许渡安眉头皱得更紧,努力在记忆里搜索。很久以前?一面之缘?他完全没印象。他歉意地笑了笑,笑容坦荡而阳光:“抱歉,容先生,我好像没什么印象了。您是来找我的?有什么事吗?” 他的态度礼貌周全,带着良好的教养,却也清晰地划开了距离。
容青珂看着他那双坦然的、不带丝毫伪装和恐惧的眼睛,看着他对“容先生”这个称呼的自然反应,看着他对那段晦暗过去毫无记忆的茫然……他沉默了。
夕阳的余晖勾勒出容青珂清冷的侧影,他站在那里,像一座突然失去了目标的灯塔,周身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孤寂和……荒谬感。
他精心准备的“网”,他洞悉人性的手段,他习惯性的掌控姿态……在这个被爱意和阳光彻底浇灌长大的许渡安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可笑。
“没什么。”容青珂最终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偶然看到,觉得眼熟。打扰了。” 他微微颔首,目光最后深深地看了许渡安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混杂着一丝不甘,一丝探究,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既定事实的、冰冷的无力感。随即,他利落地转身,风衣下摆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融入渐浓的暮色和来往的人流中,很快消失不见。
许渡安看着那个迅速消失的清冷背影,有些莫名其妙地耸耸肩,转头对旁边好奇的同学轻松一笑:“奇怪的人。走吧,赶紧把资料弄完,晚上还得陪我妈看画展呢!”
“好嘞!你妈对你可真好!”同学笑着搭上他的肩。
“那是!”许渡安笑得眉眼弯弯,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幸福和骄傲。他抱着书,和同学说笑着继续往前走,脚步轻快,背影挺拔,融入了温暖而喧闹的人间烟火里,没有一丝阴霾,也再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个突兀出现又迅速消失的阴影。
阳光洒满前路。
他的世界,早已被母亲的爱填得满满当当,再也容不下任何冰冷的窥探和扭曲的“收留”。
那个叫容青珂的男人,连同他身后代表的所有晦暗可能,都只是这个阳光灿烂的人生里,一个微不足道、转瞬即忘的荒谬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