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最高端的私人艺术拍卖会。水晶吊灯折射出柔和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名贵香水、雪茄与古董木器混合的沉静气息。衣香鬓影间,低声的交谈带着一种克制的兴奋。许渡安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站在母亲芸洁身边,眼神明亮而好奇地打量着展台上即将开拍的一幅印象派油画。他是陪母亲来的,对艺术颇有兴趣的他,很享受这种沉浸在高雅氛围中的感觉。
芸洁则显得更加游刃有余。她姿态优雅,与几位相熟的藏家寒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全场。她知道容青珂会来。这场拍卖会,他志在必得的那件中国古玉器,是“青石资本”拓展东方收藏圈影响力的重要一环。而她,绝不会让他轻易如愿——无论是为了商业上的制衡,还是为了彻底斩断他对安安的任何念想。
果然。
当拍卖师宣布下一件拍品时,容青珂的身影出现在拍卖厅侧门。他没有引人注目,只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清瘦挺拔的身形裹在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里,微卷的碎发下,那双冰湖般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他像是融入了阴影本身,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展台,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掌控全局的气场。
芸洁的指尖在座椅扶手上轻轻点了一下。她身边的助理立刻会意,微微颔首。
拍卖开始。目标玉器——一件西汉时期的龙凤纹玉佩,玉质温润,雕工精湛,很快引起了激烈竞价。价格节节攀升,气氛逐渐升温。容青珂的代表几次举牌,姿态沉稳,志在必得。
芸洁没有立刻参与。她气定神闲地坐着,仿佛只是来欣赏。直到价格攀升到一个令人咋舌的高度,场内举牌者开始犹豫时,芸洁才优雅地抬起了手。
“这位女士出价XXX万!”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容青珂的目光,终于第一次,穿透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芸洁身上。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丝被打扰了计划的审视和……了然。他看到了芸洁身边的许渡安。
许渡安正专注地看着展台上的玉器,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干净而专注。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角落那道冰冷的视线,也没察觉到母亲与那个陌生男人之间无声的暗流涌动。他的世界,依旧阳光明媚,只沉浸在眼前的艺术之美里。
容青珂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牵动了一下,一个转瞬即逝的、含义不明的弧度。他没有再看许渡安,目光重新聚焦回拍卖师,示意自己的代表再次举牌。
芸洁毫不退让,再次加价。
价格战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两个顶级买家之间的无声较量,让整个拍卖厅的气氛都凝重起来。每一次举牌都像一次短兵相接。芸洁的姿态始终从容优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容青珂的代表则显得更加沉默,但每一次出价都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最终,当芸洁报出一个天文数字时,容青珂的代表没有再举牌。
“XXX万一次!XXX万两次!XXX万三次!成交!恭喜这位女士!”拍卖槌落下,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内回荡。
掌声响起,带着惊叹和敬畏。芸洁微微颔首致意,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她赢了。不仅赢下了这件重要的拍品,更是当着容青珂的面,用无可争议的实力宣告:在这个领域,在这个城市,她芸洁才是掌控者!他想染指的东西,没那么容易得到!
许渡安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惊喜地看向母亲:“妈!拍到了?太厉害了!”
“嗯,你喜欢,就值得。”芸洁温柔地拍了拍儿子的手背,眼神里满是宠溺和自豪。她所有的锋芒在转向儿子时都化作了绕指柔。
拍卖会进入中场休息。人群开始流动,互相交谈。芸洁带着许渡安准备去办理交割手续。就在他们走向后台的通道时,那个清冷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了通道的入口处。
容青珂站在那里,挡住了部分去路。他没有看芸洁,目光直接越过了她,落在了她身旁的许渡安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冰冷的审视,也不再是探究。它像一种……极其复杂、极其深沉的凝视。仿佛穿透了眼前这个阳光开朗的青年,看到了另一个在冰冷绝望中挣扎的、早已被时光掩埋的影子。那眼神里,有难以言喻的沉郁,有一丝极淡的、近乎荒谬的追忆,甚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隔绝在阳光之外的孤寂。
许渡安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微微蹙眉,出于礼貌,还是点了点头,但身体下意识地往母亲身边靠了靠。这个男人的气场太奇怪,太有压迫感,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适。
“容先生。”芸洁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凝视。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封般的冷意和绝对的警告。她上前半步,恰到好处地将许渡安完全挡在自己身后,如同最坚固的盾牌。她直视着容青珂那双幽深的眼睛,脸上带着社交场上无懈可击的、却毫无温度的笑容。
“恭喜芸董,得偿所愿。”容青珂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他的目光终于从许渡安身上移开,落回芸洁脸上,那眼神深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不过是件心仪的藏品罢了。”芸洁语气淡然,带着胜利者的从容,“倒是容先生,远道而来,似乎对A市的‘水土’还不太适应?” 她的话里有话,暗指容青珂在A市商业上的处处受制。
容青珂没有接话。他的视线再次不受控制地,极其短暂地扫过芸洁身后那个只露出一片衣角的年轻人。那抹阳光,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被眼前这位母亲用钢铁般的意志和强大的力量牢牢守护着,不容他染指分毫。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无力感和巨大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席卷了容青珂。他精心构筑的规则和掌控力,在这个被母爱彻底武装起来的世界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芸董说笑了。”容青珂最终只是极淡地回应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他微微侧身,让开了通道。
芸洁没有再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空气。她自然地挽起儿子的手臂,声音瞬间恢复了温暖:“安安,走吧,我们去看看你的‘战利品’。”
“嗯!”许渡安立刻应道,刚才那点不适感在母亲的庇护下烟消云散。他好奇地看了一眼那个沉默让开的男人,只觉得对方身上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与这热闹场合格格不入的冰冷和孤寂,随即不再在意,跟着母亲走向后台,脸上重新洋溢起阳光般的笑容。
容青珂站在原地,看着那对母子相携离去的背影。芸洁挺直的脊背,许渡安毫无阴霾的侧脸,他们之间流淌的那种自然的亲昵和信任……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冰冷的宝石袖扣。灯光下,他英俊的面容依旧完美,眼神却深得像一口枯井,映不出任何光亮。那束他曾在冰冷楼道里试图“收留”的光,如今在另一个女人的羽翼下,灼灼其华,温暖明亮,却与他再无半点干系。
他转身,背影清冷孤绝,无声地融入了拍卖厅另一侧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这场无声的交锋,以芸洁的全面胜利和容青珂的彻底退场告终。阳光的堡垒,固若金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