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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眼一论情,是非对错

沉香如屑:芷昔为战神

东海海眼深处,幽暗的海水裹挟着凛冽寒气,却因无支祁周身渐显的灵光而添了几分生气。

他甫被李天王镇压于此,灵窍皆封,形同待炼的顽石,此刻经应渊以仙力疏导,那些被禁锢的灵气正丝丝缕缕地复苏,与海眼周遭的天地灵气渐渐呼应。

应渊立在一旁,看着无支祁眉宇间那丝桀骜渐缓,终是松了口气。此处虽是镇压之地,却也是灵气汇聚的秘境,解开灵窍,至少能保他在此修行,不至于真成了一块无知无觉的灵石。

他转身欲离,身后却似有若无地跟着一道极淡的气息。那气息混杂在海水的咸腥里,本不易察觉,可那缕若有似无的莲香,却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刺入他的识海。

从前,令他沉醉,贪念不已,如今闻着只让他喉头发紧,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应渊眸色微沉,并未声张,只循着海沟走势,寻了一处岩壁环抱的凹洞。此地布有天然的灵韵屏障,足以隔绝外界窥探,即便是天帝的灵识,也难穿透分毫。

应渊出来吧。

他背对着洞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洞外的海水微微动荡,一道纤细的身影踉跄着现形,正是尾随而来的芷昔。

她脸上满是惊愕,下意识抚了抚衣袖——这隐身术是齐舞柳所授,据说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法门,在此界从无失手,应渊怎会察觉?

芷昔应渊君……你如何发现我的?

她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应渊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却未作答。有些缘由,不必说,也不能说。

芷昔脑中,齐舞柳的声音也在急促响起。

系统齐舞柳不对劲啊……这隐身术连天道都能瞒过,他一个天界帝君怎么可能……

百思不得其解,却也只能按捺住探究的念头,静观其变。

见应渊不愿多言,芷昔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诧异,知道此刻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应渊身上,带着几分斟酌开口。

芷昔从无支祁身上,我领悟到……自由从不是横冲直撞的放纵,可约束神仙的规矩,也不该是罔顾情理的枷锁。应渊君,你觉得呢?

应渊眉峰微挑,据实道。

应渊无支祁心中尚存善念,这便是我饶过他的缘由。

他心中却暗自纳罕,难道自己平日的行事,竟给她留下了这般不近情理的印象?

芷昔望着他坦然的眼神,像是鼓足了毕生勇气,终于问出了那句盘桓心底许久的话。

芷昔那么情呢?男女之情,你是怎么看的。

海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应渊沉默了许久,久到芷昔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他垂眸看着脚下涌动的暗流,声音低沉而艰涩。

应渊身为帝君,必须为六界作出表率。若连我都枉顾天规,这天规还有何威慑力?届时六界恐将大乱。

话语间是不容置喙的决绝,可他攥紧的指尖却泄露了心绪。她突然问及男女之情,是……对他动了心吗?

这个念头刚起,便被他强行压下。天规禁情,他是天界帝君,断不可越雷池一步。更何况他身负修罗血脉,自出生起便是赎罪之身,天帝自幼教导他需以苍生为念,不得有半分私念,这是刻在骨血里的戒律。

连心心念念的人近在眼前,他都只能硬生生推开,又遑论其他?

见他仍是这般固执,芷昔不由得有些激动,声音微微发颤。

芷昔倘若禁情的天规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呢?男女之情,在我们降世之前便深植骨血,帝君也是父母所生,不是吗?难道他们因情结合,生下你,是错的吗?

应渊错的……

应渊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千斤重的悲凉。在他看来,或许真的是错的。若非父母那场跨越仙魔的爱恋,他怎会生来便背负骂名,活在无尽的愧疚与监视之下?六界不容他的存在,他便只能以赎罪者的姿态活着,连一丝妄念都不敢有。

他父母的情,给他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连心爱的人都无法相守,只因他是这天地间最大的“罪人”,必须时刻以苍生为念,不容半分差池。

洞中的沉默再次蔓延,比海眼的幽暗更添几分寒意。芷昔望着他眼底深藏的痛楚,突然觉得那句质问,竟像是刺向了他,也刺向了自己。

芷昔沉默地转身,走出那处隔绝灵识的凹洞。海水中的寒气卷着暗流扑来,她却在踏出洞口的刹那猛地回头,目光灼灼如炬,牢牢定在应渊脸上。

芷昔不合理的天规,仅靠武力,一个人的执念,便能维护得住吗?

她的声音不算洪亮,却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海水中激起层层震颤。其实关于禁情天规的深意,芷昔并未深思太多,这句诘问,是颜淡通过莲子手链传递给她,特意要她问出口的。

方才在心底接到这句话时,芷昔便忍不住佩服——这般尖锐通透的心思,果然只有颜淡才有。

应渊脸上的平静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惊骇。他身躯微颤,指尖不自觉地收紧,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护不护得住?

这五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固守千年的壁垒。

从前,他从未想过这一茬。

自他记事起,天规便是天规,是天帝口中的“六界根基”,是他必须用一生去践行、去维护的准则。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坚定,足够强大,以帝君的威严镇住所有逾矩者,以雷霆手段惩戒任何妄念,这规矩便能如磐石般永存。

可芷昔这句问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猝不及防刺穿了他用执念筑起的幻境。

是啊,靠武力,靠他一个人的坚守,真的能护得住本就不合理的规矩吗?

海眼深处的暗流越发汹涌,应渊立在原地,只觉得那缕曾让他几欲作呕的莲香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那寒意并非来自海水,而是从他一直信奉不疑的“天道”深处渗出来的。

他第一次对自己奉若圭臬的戒律,生出了一丝动摇。

灵魂中转站的流光如薄雾般漫过周身,颜淡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轻轻吁出一口气,胸腔里却莫名腾起一股近乎“大仇得报”的快意,像藤蔓般缠上心头。

应渊方才那副惊骇震颤的模样,透过莲子手链传来的微弱感应,她隐约能捕捉到几分。

他终于被问住了。

这个永远端着帝君架子,将天规视作铁律,连半分逾矩都不肯容的人,终于开始怀疑自己守了千年的东西,或许本就站不住脚。

颜淡望着中转站尽头那片混沌的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早已虚化的莲子手链印记。

她忍不住想,当应渊真正意识到,他毕生维护的,不过是条不合理的规矩;他拼尽全力固守的,从来都是错的,是徒劳的无用功——那时,他会怎样?

他会不会对她曾蒙受的剜心之痛、万年孤寂,多哪怕一丝半分的同情?

会不会因此感到痛苦?当初在天刑台,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他曾经动过一份情,对她动过心。

更或许……他会不会有朝一日,站到她面前,垂眸承认自己错了?承认他当年的固执与冷漠,让他错过了什么,又摧毁了什么?承认他后悔了,后悔没有在那些还来得及的时刻,好好握紧她的手?

海水中的流光折射在芷昔脸上,她那副固执又认真的模样,竟显出几分动人的执拗。应渊望着她,眼底的惊骇渐渐褪去,染上几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应渊也许你说的,有一定道理。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动。

应渊既然你觉得神仙动情也没错,那便由你来印证。拿起你的‘无双神剑’,对抗我与天帝,告诉天下人,情没有错,去造就新的秩序。

芷昔我?

芷昔猛地瞪大了眼,下意识抬起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都变了调。救命!她哪里想过要对抗天规?她毕生所求不过是修得更高仙阶,早日位列上神,安安稳稳地在天界立足罢了!

看着芷昔这副惊慌失措、全然无措的模样,应渊心头那点刚泛起的暖意,正一点点往下沉。

不对劲。

她方才那般尖锐地质问,那般笃定地动摇他的信念,此刻却连一丝践行的勇气都没有。这哪里像是为自己争求什么,反倒像是……替别人问出口的?

这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隐情?

应渊的目光重新落在芷昔脸上,那抹暖意已然散尽,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探究。海眼深处的暗流仿佛也察觉到这凝滞的气氛,越发汹涌地翻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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