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月圆夜,芷昔推开应渊寝殿之门,却见殿中赫然立着一尊硕大狼首——兽首皮毛油亮,面上一道深疤划开,翻着血红皮肉,狰狞模样令她心头一凛,竟疑心自己错入了魔域狼窝,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应渊来了。
狼首之下传来应渊淡淡的声音,语气听不出波澜。
芷昔定了定神,快步上前,目光在狼首上反复打量,又惊又疑。
芷昔帝君,您这是……
应渊抬手揪住狼首顶上三撮鬃毛,轻轻一提,便将这遮面之物揭下——露出的面容上遍布青黑魔纹,双目赤红如血,魔化之态竟比往日更甚。芷昔心中惊疑更甚,追问。
芷昔究竟发生了何事?您的修罗血脉怎会躁动至此?
应渊将狼首往地上一抛,语气带着几分自暴自弃。
应渊陆景往返火山泉千次,取回的泉水所制气泡饮,竟无一次风味相同。
芷昔闻言豁然开朗——原来他是为气泡饮的风味烦忧!难怪这个月她五次前往火山泉,都撞见陆景的身影。
看着应渊脸上未散的青纹,她又气又笑:竟因这点事心烦到修罗血脉失控,还要靠狼首遮面,当真是……
她不再多言,指尖凝出自身八成的四叶菡萏灵力,缓缓渡入应渊体内;又凝神逼出一滴心头血,融入他的灵脉,助其修复残缺的仙灵。
灵力与心头血先后入体,应渊脸上的魔纹渐渐褪去,赤红眼眸恢复清明,重新变回那个高洁凛然、不可侵犯的天界帝君。
芷昔我的帝君呀,
芷昔看着他,由衷劝道。
芷昔制气泡饮本是一时消遣,您莫要太过较真,反倒伤了自身。
应渊却瞪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嗔怪,似怪她不懂自己。
应渊这岂是消遣?此事需万分慎重!那源源不断的灵铢,夜里入梦都在我耳边哗哗作响,如涌泉般不绝,怎能轻慢?
芷昔低头暗叹——还是低估了应渊对灵铢的执念,果然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她望着腕间的莲子手链,在心中默问。
芷昔颜淡,你可有法子解决气泡饮风味不一的难题?
手链中很快传来颜淡轻快的声音。
颜淡若能时时喝到这‘快乐水’,倒也不错。你且告诉应渊,所谓气泡水,实则是五谷发酵产生的气体,在高压下融入水中而成。只需备一只密闭容器,收集酿酒时排出的气体,便可制备出稳定的气泡水。
原来如此!芷昔立刻将颜淡的法子转达给应渊。
应渊听罢,转身便要往外走,语气急切。
应渊我这便去找酒神商议!
芷昔等一下!
芷昔伸手勾住他的衣袖,将人拦下。应渊回头,眼中满是疑惑。
她望着他,轻声道。
芷昔这制气泡饮的方子,是我提供的。日后您的气泡饮在天界卖开了,能否分我三成利?
应渊斜睨她一眼,只以眼白相对,抬手拂开她的衣袖,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拒绝之意毫不掩饰。
芷昔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头竟泛起一丝委屈。手链中传来颜淡惊疑的声音。
颜淡三成利是不是太多了?按凡间商场惯例,技术入股最多不过百分之三分成,哪有三成的道理?
芷昔我与他谈的,是利吗?
芷昔没好气地反问。
颜淡不是利,那是什么?
颜淡倒奇了。
芷昔当然是……
芷昔话到嘴边,却猛地收住,情急之下竟咬到了舌头——是感情啊!可她与应渊之间,又有什么感情可谈?这般念头,不过是自己发梦罢了。
她抬手按了按额头,转身走出衍虚天宫。悬心崖的风带着草木清气吹来,才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
颜淡从手链中听到熟悉的风声与鸾鸟啼鸣,奇道。
颜淡你竟会主动来见小黑鱼?
芷昔在石亭中坐下,为自己泡了一壶百花茶,语气严肃。
芷昔既应下要照拂它,怎能不上心?
颜淡听她这般说,心中竟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滋味,一时沉默不语。石亭中只剩茶水沸腾的轻响,与崖边不断吹拂的风声。
按常理说,芷昔贵为四海龙尊,掌四海疆土与宝藏,本不该对那气泡饮的利钱动心思。
可谁曾想,颜淡在莲子手链中轻描淡写一句话,便将龙宫私库里历代龙王积攒数万年的珍宝,尽数熔入地底以支撑地脉,只为替前东海龙公主敖璎换得转世之机。
而后颜淡又在四海之内大兴土木,修堤岸、通水路、建鲛人居所,桩桩件件都耗银无数。
几番折腾下来,昔日富庶的龙宫早已空空如也,芷昔这个龙尊,竟穷得叮当响——连文武百官这个月的薪饷,都发不出来。
朝堂之上,众臣你看我、我看你,个个面带愁容,气氛凝滞得能滴出水来。芷昔坐在龙尊宝座上,如坐针毡,暗自唏嘘:自己这“财运归零”的命数,果然名不虚传。
四海至今未生乱子,全靠颜淡以雷霆手段压制,她应对得游刃有余,半点不见捉襟见肘。
可芷昔心中始终疑惑:她们本是为护界门而来,算不得真正的四海掌权者,颜淡这般釜底抽薪般整治,究竟安的什么心?
按说这重整四海的大动作,该等余墨这位正牌龙尊,或是另有归处之人来施行才对。
眼下最紧要的,是先筹到钱给官员发饷——否则日日面对满朝臣工的冷脸,实在难堪。芷昔愁得夜里难眠,竟生生愁白了一根发丝,最后还是等到下个季度的税银入库,才勉强解了燃眉之急。
这期间,芷昔多方周旋,或向邻海部族借调,或变卖龙宫闲置器物,却终究没捞到半点偏财。
气闷之下,她索性闭门在龙宫喝了半个月的酒——明明自己已这般努力,为何偏偏事事不顺?
与此同时,天界天市之中,应渊的气泡饮已然推出,清甜爽口的滋味广受仙者喜爱,日日供不应求。他的小金库扩充了十倍有余,清点灵铢时,指尖都因反复摩挲而泛酸,当真是数钱数到手抽筋。
只是月圆之夜,衍虚宫的寝殿外,再不见芷昔的身影。
应渊望着空荡的庭院,心中莫名烦躁——那个看似温和顺从的女子,竟也有这般执拗的气性,不过是拒绝了她“分利”的要求,竟真的不再登门。
他越想越觉愤然,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腰间的钱袋,连灵铢碰撞的清脆声响,都显得不那么悦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