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楼高百尺的月语阁凌驾于云海之上,下方云涛翻涌,水汽蒸腾成烟,一轮明月从烟海深处跃出,清辉漫过缥碧千里的天幕,将阁内的玉桌瓷盏都染得透亮。
庚辰手持白玉壶,为应渊面前的茶盏斟满“人间团圆茶”,茶汤澄澈,飘着几片嫩绿茶芽。
应渊指尖捏着杯沿,轻轻晃动茶汤,搅碎了盏中倒映的月色,才抬眼看向庚辰,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应渊你往日总嫌我满身铜臭,污了你这清净地,今日却主动邀我来,莫不是有要事相求?
庚辰收回玉壶,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杯底撞在玉桌上发出轻响。他放下翠玉杯,神色凝重。
应龙芷昔在月末发俸那日,又去了你的天巧阁。
应渊垂眸,浅啜一口茶,没接话。
庚辰却越说越急,指尖按在桌沿。
应龙今晨,青荷仙域的百名侍者都来求我,说芷昔又欠了他们数月薪酬,我实在拿不出半颗灵铢再替她垫付。他们哭着求我,哪怕被派去天之角扫灰尘,也不愿再回青荷仙域了。
应渊闭了闭眼,似在回味茶汤里的人间暖意,半晌才睁开眼。
应龙芷昔身边的人都快跑光了!
庚辰气极反笑,声音拔高了几分。
应龙你就不能给她留点?哪怕一灵铢,让她发了侍者的薪酬也好!
应渊放下茶盏,抬眸直视庚辰,语气带着几分冷硬。
应渊我给她的‘晴烟影’,已经是折了一半的实惠价。若不如此,怎能体现那华服的珍贵?那可是拔了一万只翠鸟的羽翎为线,一百名织女不眠不休织了一万个日夜才成的,半分差错都没有。
庚辰却猛地挪开眼,满脸嫌恶。
应龙你那套生意经,就不能别算到她头上吗?
应渊不能!
应渊面色一沉,猛地起身,拂袖便往阁外走,玄色衣袍扫过玉桌,带起一阵清风。
庚辰望着他的背影,无奈摇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应渊是在和芷昔怄气,气她眼里只有珍宝,从不在意自己的心意。
可这又有什么用?天界禁情的法度如山,他纵有再多心思,也动不了半分,这般别扭行径,倒像个任性的孩童。
悬心崖的风带着草木清香,芷昔身着刚从天巧阁取回的“晴烟影”,玉白的上衫衬得她肤色如雪,冷翠的裙摆随风轻扬,发间插着一枝墨白牡丹,整个人似水墨画卷中晕开的一笔,又像一片轻飘飘的羽翎,悄无声息地飘到崖边。
朝澜正好在崖上练术法,见她这般模样,眼中满是艳羡,却又忍不住摇头。
她早听说,芷昔为了这套“晴烟影”,又倾尽了家资,连青荷仙域侍者的薪酬都全砸了进去。
方才她还看见,那些侍者背着包袱,一个个往三重天的仙侍所跑,脸上满是解脱。
这般挥霍无度,实在是纵欲过头了。
可让朝澜奇怪的是,芷昔近来总往悬心崖跑,每次都盯着湖心里看,像是在等什么。
她忍不住走上前,仰头问道。
朝澜龙尊姨母,你在看什么呀?
芷昔扫了她一眼,眼底带着几分成年人的从容。她当然是在干这小屁孩不懂的事。
她岔开话题。
芷昔你的弄月控潮术,修习得怎么样了?
那是庚辰教朝澜的术法,需以万年以上的精深灵力为基,操控月相来引动潮汐,对于如今只能靠仙衣幻化人形、灵力微弱的朝澜来说,无疑是天方夜谭。
庚辰当初教她这个,不过是因为对着朝澜那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看出了文章。
怕她年纪小不懂事,误入歧途,才故意找个绝对无法修成的术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朝澜闻言,心里一虚,急忙背着手,连连点头。
朝澜好!当然好喽!
说着便转身跑开,生怕再多说一句,就露了破绽。
她其实连最基础的引动潮汐都做不到。
芷昔看着她的背影,无奈轻笑,转身走进崖边的石亭坐下。她指尖摩挲着袖中的法器,目光紧紧盯着湖心。
灵魂中转站的公寓里,颜淡正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世缘镜,镜中清晰映出悬心崖的莲池,只等小黑鱼到化形关键时刻浮出水面。
小黑鱼化形会遭遇命劫,届时生死一线。她特地花费三年做协会任务挣来的愿力点,租世缘镜盯着。
芷昔和她也是一样的心思。而她守在这里,只需丢一个治疗术,举手之劳却能保小黑鱼平安,也能了却颜淡的一桩心事。
风掠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芷昔屏息凝神,静静等候着那一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