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心崖塘底暗如泼墨，唯有芷昔的善魄化作一朵透明白莲，泛着细碎如星子的光晕，在浑浊的水波中缓缓下沉。
周遭静得只剩水流的轻响，暗泥层却突然剧烈翻涌，一道粗长黑影如离弦之箭般窜出，是修炼千年的鳝鱼精。
它铜铃大的眼珠死死盯着白莲，满是贪婪的光，张开的嘴中尖牙森然，还带着塘底淤泥的腥气，直扑这团纯净灵力而来。
余墨小心！
一道青黑色身影骤然从石缝中冲出，正是躲在塘底的小黑鱼。它尾鳍猛地一摆，九片泛着青光的鱼鳍瞬间展开，凌厉气劲在水中炸开，如无形利刃般狠狠撞向鳝鱼精的侧腹。
鳝鱼精吃痛，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庞大的身躯扭曲着反扑，可小黑鱼身形灵活如电，绕到它身后，鱼鳍划出数道水刃，直逼其七寸要害。鳝鱼精见状，再不敢恋战，“哗啦”一声钻回暗泥，转瞬便没了踪迹。
善魄化作的白莲轻轻颤动，花瓣轻晃着，似在无声道谢。小黑鱼摆动尾鳍，朝它示意跟上，领着白莲往塘底更深处游去。
那里藏着一座幽深洞府，洞壁上缀着会发光的水藻，将洞内照得朦胧透亮，地面铺着柔软的水草，显然是它平日藏身修炼的地方。
小黑鱼停在洞府中央，周身渐渐泛起青光，鳞片下的灵力开始剧烈涌动，连周遭的水流都跟着震颤——它要开启化形劫了。
可化形刚至关键，它体内的灵力突然紊乱，青光骤暗，嘴角溢出一丝淡红色的血珠，身形也控制不住地颤抖，似要被狂暴的灵力撕裂。
善魄见状，立刻飘到它身边，纯白光晕缓缓包裹住小黑鱼，纯净灵力如温润的溪流般，一点点注入它体内，稳住那股失控的力量。
青光渐渐稳定，小黑鱼的身形开始发生变化：鳞片慢慢褪去，肩颈的线条初显，手臂与躯干的轮廓逐渐清晰，渐渐显露出少年人形的模样。
待化形劫彻底渡过，他却又重新化回鱼身，开口时声音带着少年人的稚嫩，还藏着几分感激。
余墨多谢你……若不是你，我恐怕真的渡不过这劫。
芷昔不必谢我，我是奉芷昔之命来助你。
善魄的声音轻柔如月光，温和又清晰。
芷昔如今你已平安渡劫，随我出塘见她吧，她在上面等你许久了。
说罢，白莲便转身向塘面飘去，小黑鱼犹豫片刻，还是摆动尾鳍，紧紧跟了上去。
刚靠近水面，善魄便化作一道白光，倏地钻回芷昔眉心。
芷昔睁开眼，指尖轻捻，感受着善魄归来的暖意，低头看向水中露出的小黑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芷昔这次还跑么？方才在塘底躲得倒是快，怎么，现在不怕我了？
小黑鱼望着岸上的芷昔，她周身仍带着未散的煞气，眉梢眼角藏着久经沙场的凌厉，与方才善魄的温柔截然不同。
他满心失落，连鱼鳞都耷拉下来，每片鳞甲都轻轻颤动着，似在无声要求她把那团温柔的善魄还回来。
芷昔见状，无奈地笑了笑，单手伸入水中，指尖穿过微凉的湖水，轻轻将他拎出水面，前前后后打量着。
芷昔既然已渡过化形劫，本事不小，怎么不变个人身让我看看？难不成，还怕我笑话你？
小黑鱼被人拎在半空，尾巴还在滴着水，鳞片上的水光映着天光，只觉得颜面尽失。他恼羞成怒，尾鳍猛地拍在芷昔手背上，力道不大，却带着几分娇憨的不满。
芷昔吃痛，手微微一松，小黑鱼便“哗啦”一声落回水中，瞬间钻回塘底，只留下一圈涟漪，证明他方才曾出现过。
北溟仙君芷昔仙尊。
一道沉稳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芷昔回头，见北溟仙君身着青色道袍，衣摆还沾着崖边的草露，不知何时已站在石亭外，目光带着几分探究与审视。
北溟仙君你与这塘中的小黑鱼，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已在崖边隐于暗处盯了大半夜，芷昔为寻小黑鱼、不惜剥离善魄的举动，他看得一清二楚，心中难免生疑。
芷昔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平静，随口编了个谎话。
芷昔万年前，东海龙尊曾上天界拜见天帝，途中经过瑶池。那时我与妹妹颜淡正处于修行的艰难时刻，灵力微弱到几乎要消散，眼看就要凋零。
芷昔龙尊心善，不忍见我们姐妹就此殒命，各赠了百年灵力，还留下修炼的典籍，把我们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后来龙尊战死，我们姐妹一直无以为报，如今得知这小黑鱼是龙尊留下的血脉，便想着多照料一二，也算全了当年的恩情。
北溟仙君闻言，眉头渐渐舒展，缓缓点头——东海龙尊素来广结善缘，对瑶池的四叶菡萏姐妹出手相救，本就不足为奇。他再无疑虑，对着芷昔拱了拱手。
北溟仙君原来如此，是我多心了，扰了仙尊的事。仙尊若无他事，我便先告辞，去寻那小黑鱼，教他修行之法，也好不负龙尊当年的善举。
说罢，便踏云向塘边飞去。
芷昔望着他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低头看向塘面。
刚平静没多久的水面突然泛起涟漪，小黑鱼的脊背露出水面，红色的鱼瞳紧紧盯着她，语气带着几分急切，还有一丝不确定。
余墨你方才说的……真是因为我母亲的缘故，才这般照料我？
芷昔闻言，冲他露出一口雪白的尖牙，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故意逗他。
芷昔否则，你以为呢？难不成，你觉得我是为了把你抓去炖鱼汤，补补我损耗的灵力？
小黑鱼被她逗得一怔，红色的鱼瞳眨了眨，又往岸边游近一些，瞳仁中清晰倒映出芷昔的身影，连她发间那枝墨白牡丹的纹路，都看得明明白白。
芷昔盯着他看了良久，打了个哈欠，眼底泛起一丝倦意，语气也软了些。
芷昔北溟仙君是天界有名的良师，修为高，性子也温和，你好好跟着他修行，莫要再像之前那般躲躲藏藏。四海龙尊的重担，迟早要落在你肩上，可不能一直这般孩子气。
说罢，便转身准备离开。
小黑鱼望着她转身的背影：青白色的裙摆随风轻扬，发间的牡丹也跟着晃动，明明满身煞气，却让他生出几分不舍。
他没有再躲，只是静静浮在水面，久久目送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崖边，红色鱼瞳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有感激，有好奇，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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