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昔掌心托着那盏藏有桓钦魂魄的莲灯,灯芯微弱的光晕里,隐约缠着一缕与陶紫炁同源的灵力,无需刻意搜寻,这魂魄便是最好的指引。
她刚带着玄襄、寻氏兄妹踏出魔域结界,落月湖清冷的水汽便裹着枯草气息扑面而来,而陶紫炁的身影,早已如一道紫色惊电,立在湖边半枯的芦苇丛前,堵住了去路。
陶紫炁把灯还给我!
陶紫炁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往常的镇定从容碎得一干二净。她死死盯着芷昔手中的莲灯,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又急切地往前半步,语气发颤。
陶紫炁别碰里面的人,他禁不起折腾!
那紧张到绷紧的肩线,像护着巢穴的幼兽,任谁都能看出,她早已知晓灯中藏着的,是她拼死也要护住的桓钦魂魄。
这下,可谓是人赃并获。玄襄从芷昔身后缓缓走出,玄色衣袍扫过湖边的碎石与衰草,眼底翻涌着痛楚与难以置信。
玄襄小炁,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千斤重的失望。
玄襄难道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只是为我设的一场局?对我,从来没有半分真心?
陶紫炁的肩膀猛地一颤,眼神躲闪着不敢看玄襄,期期艾艾地往后缩了缩。
陶紫炁玄襄,你别这么说……桓钦对我很重要,在天界,如果不是他出手相救,我如今根本没机会站在你面前。
玄襄天界?
玄襄的心猛地一揪,上前一步追问,指尖几乎要攥出血。
玄襄当年在天界,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陶紫炁垂眸看着湖面倒映的自己,眼底渐渐凝起一层寒霜。
陶紫炁冥雁一族自归降天界,便要昼夜穿梭在仙魔两界传递密信,多少族人死在战火里,连尸骨都找不回。如今,我已是最后一个冥雁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淬着恨意,指节捏得发白。
陶紫炁可你知道吗?我刚上天界时,根本不是什么上仙,也不是冥雁族——只是一只普通大雁修成的小仙。妖族成仙,天族私下都叫我‘妖仙’,看我的眼神像看脏东西,说我血脉低贱,注定没资格受重用。他们把最危险的任务丢给我,抢我的战功,甚至故意设局让我背锅。
陶紫炁那天,那个处处针对我的仙子又来羞辱我,说我‘妖性难改,不配留在天界’,我一时激愤……
陶紫炁的声音哽咽了,喉结滚动着咽下苦涩。
陶紫炁我错杀了她,本以为会被押上天刑台,剔除仙骨魂飞魄散。是桓钦出现了,他帮我处理了尸体,还带我去见了冥雁族长老,让我拜入族中,给了我一个在天界立足的身份。后来我能在战场上建功,被封上仙,全是靠他一路扶持。没有桓钦,我早就死在天族那群以血脉论高低的伪君子手里了!
她猛地抬起头,双目亮得惊人,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陶紫炁他救过我的命,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我就必须救他,助他完成大业!就算你不理解,我也不会回头!
玄襄看着她眼底的执拗与决绝,心中最后一点怨怼竟也化作了软意。他转向芷昔,声音带着几分恳求。
玄襄芷昔,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她走吧。她也是身不由己。
芷昔闻言,低低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嘲讽。
芷昔玄襄,你未免太天真了。
她抬眼看向陶紫炁,眼神冷得像冰。
芷昔恐怕我愿意放过她,她也不会放过我。毕竟,我手里握着她最在乎的人。
话音未落,她掌心骤然收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莲灯的琉璃外壳瞬间碎裂,里面的魂魄连同灯屑一起,被她捏成了漫天飞灰,风一吹,便散落在落月湖的水波里,顺着涟漪消失无踪。
陶紫炁不——!
陶紫炁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双目瞬间赤红,理智彻底崩塌。她周身紫光大作,满身华丽的紫羽骤然离体,化作一柄泛着寒光的羽剑,剑刃上还缠着蚀骨的魔气。她不顾一切地踩着湖边的湿泥朝芷昔扑来,眼底只剩焚尽一切的杀意。
陶紫炁我要你为他陪葬!
可对付此刻失了理智的陶紫炁,芷昔甚至无需拔出腰间的无双神剑。
她指尖轻轻一扬,袖中藏着的画天神剑便如一道银虹飞射而出,剑身似长了眼睛般,灵活地绕开陶紫炁的攻击,从她身后悄无声息地穿过。
“噗嗤”一声,剑尖精准地刺穿了她的后心,鲜血顺着剑刃滴落,染红了湖边的湿泥,在枯草根部晕开暗红的印记。
陶紫炁的身体猛地一僵,羽剑从手中滑落,“当啷”一声砸在碎石上。她缓缓转过身,眼中满是不甘与绝望,嘴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咳出一口鲜血,重重地倒在湖边的泥地里。
湖水漫过她的衣角,将那抹紫色渐渐染成暗沉的红,与先前天兵散落在湖边的血交融在一起,成了落月湖畔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三日后,陶紫炁的葬礼在湖边举行。玄襄以魔尊之礼将她安葬,坟茔就筑在芦苇丛旁,墓碑是一块未经雕琢的青石板,上面没有刻任何字,只放了一束她生前最爱的紫色鸢尾。
他站在新培的黄土前,望着湖面掠过的水鸟,轻声叹道。
玄襄她虽两次背叛我,却对桓钦忠贞不渝,这份重诺守节的性子,倒也没辱没冥雁一族的风骨。
白瞳女子切,空有野心,连一剑都挡不住,还不是白白送了命?
寻陌抱着胳膊站在一旁,没心没肺地说风凉话,银瞳里满是不屑,脚尖踢着脚边的小石子。
白瞳女子还好我机灵,早早弃暗投明,不然现在哪有命站在这看水鸟?
玄襄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感慨。
玄襄你们金鹏雕一族,世代靠冥雁族的心头血续命。如今最后一位冥雁已逝,往后你们兄妹二人,该怎么办?
寻陌半点不肯落了气势,挑眉哂笑。
白瞳女子莫非魔尊大人有法子,能救我金鹏雕一族于水火之中?要是没有,就别在这说风凉话。
玄襄绑定你二族命脉的,是先代修罗王定下的咒约,我也无能为力。
玄襄无奈摇头。
白瞳女子嘁!那你还说这些废话干嘛?
寻陌翻了个白眼,拉过一旁沉默的寻屿,语气硬气。
白瞳女子我兄妹二人本就大限将至,难道还会怕你不成?你要是想动手,我们奉陪到底!
玄襄看着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又瞧了瞧站在芷昔身后、低眉顺眼、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寻屿,忽然失笑。
玄襄看来你哥哥倒是被调教得乖巧。既然管不住你,那我便向芷昔仙尊讨教讨教,是怎么把你哥哥教得这么听话的。
这话彻底惹毛了寻陌,她梗着脖子反驳。
白瞳女子你连让我活命的办法都没有,还想管我?你看,我理你吗?
玄襄被她这直白的嫌弃堵得语塞,羞愤道。
玄襄就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就算送我,我都不要!
说罢,还偷偷朝芷昔递去一眼。
相较于寻陌的跳脱青涩,芷昔身上那份历经变故沉淀的沉静韵味,才更有女子风骨。
备受嫌弃的寻陌气得银瞳泛红,攥着拳头跺脚。
白瞳女子我只不过是年纪小,还没发育好!等我长开了,比谁都好看!你等着瞧!
芷昔没心思看他们拌嘴,指尖轻轻按了按心口。
颜淡待在里面,已经催了好几遍要找余墨,那急切的意念撞得她心口一阵抽痛。
她转身朝湖外的密林走,心里暗自腹诽。
这陶紫炁也是糊涂,先前想抢莲灯时,竟没把余墨的躯体和生魄带来当筹码,如今还得劳烦她亲自去魔域深处寻人,真是白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