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心书店的木质门轴总在午后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傅严简第无数次推开它时,沈逸寒正蹲在书架前整理古籍。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发顶,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连指尖拂过泛黄书页的动作都带着种与世无争的从容。
“今天还是要那本《茶经》?”沈逸寒头也没抬,声音里带着书页般的温润。
傅严简嗯了一声,目光掠过柜台上新摆的青瓷瓶,里面插着几枝带着晨露的蜡梅。他最近总在收工后绕路过来,有时坐一下午不说一句话,只是看着沈逸寒磨墨、修书、或是对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
“昨天那部武侠片的结局,”沈逸寒忽然开口,将泡好的雨前龙井推到他面前,“主角最终放弃江湖归隐山林,你觉得合理吗?”
傅严简握着茶杯的手指顿了顿。那是他十年前拍的成名作,最近被电视台重播,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剧情。“观众或许更想看快意恩仇,但人总有累的时候。”他望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刀光剑影里待久了,谁不想闻闻柴米油盐的味道。”
沈逸寒笑起来,眼角泛起浅淡的纹路:“看来你懂他。”
那天下午,傅严简第一次在书店待到打烊。沈逸寒用旧铜锁锁门时,他看见门板内侧贴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用铅笔写着:“三月十七,雨,读《枕中记》,悟黄粱一梦,不值。”字迹清瘦,和沈逸寒本人一样,带着种勘破世情的通透。
“这是?”
“开店第一天写的。”沈逸寒指尖划过便签边缘,“那时总觉得,人活一世不该困在方寸之地。”
傅严简想起自己二十岁那年,攥着皱巴巴的试镜剧本在寒冬里等了三个小时,只为一句台词的机会。那时他以为红透半边天就是终点,可真站在顶峰才发现,聚光灯照不到的地方,藏着更多空洞。
他开始更频繁地往书店跑。有时戴着鸭舌帽缩在角落的藤椅里,听沈逸寒给小学生讲《山海经》里的异兽;有时帮着整理被暴雨打湿的书箱,指尖触到沈逸寒递来的干布时,能感受到对方掌心常年握笔的薄茧。
变故发生在一个暴雨夜。傅严简刚结束连续四十小时的拍摄,被私生饭追着堵在巷口,闪光灯像骤雨般砸过来的瞬间,一辆旧自行车猛地横在他身前。
“这边走。”沈逸寒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他一把攥住傅严简的手腕,拐进书店后门的窄巷。
潮湿的青石板路上,两人踩着积水狂奔,傅严简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松烟墨香,混着雨水的清冽,竟比任何名牌香水都让人心安。躲进书店阁楼时,沈逸寒才发现他胳膊被划伤了,正用棉布蘸着碘酒轻轻擦拭。
“他们为什么总追着你?”沈逸寒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眼神里满是纯粹的困惑。
傅严简望着窗外模糊的霓虹,忽然觉得很累。他第一次对人说起那些深夜的失眠,说起颁奖礼后台听到的恶意揣测,说起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到面部僵硬的自己。“他们爱的不是我,是镜头里那个被包装出来的影子。”
阁楼的天窗漏进一缕月光,落在沈逸寒翻开的笔记本上。那页画着书店的素描,角落里用小字写着:“每个灵魂都有自己的刻度,不必活成别人的尺子。”
“我小时候总偷跑到废品站看书,”沈逸寒忽然开口,“有本缺页的《小王子》,看到狐狸说‘驯养就是建立羁绊’,一直不懂。直到开了这家店才明白,被人需要,被人记住,就是意义。”他抬头看向傅严简,眼睛亮得像盛着星光,“你在镜头前让那么多人看到勇气和真诚,这本身就很珍贵。”
傅严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从影多年,听过无数恭维与赞美,却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他的存在本身就有意义。
第二天,傅严简推掉了三个商业活动,让助理把接下来的行程表空出每周三下午。他坐在逸心书店的老位置,看着沈逸寒教隔壁花店的小姑娘写毛笔字,忽然拿起笔,在沈逸寒递来的宣纸写下:“暂借一隅,安放初心。”
字迹生涩,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媒体很快发现顶流影帝的行踪变得神秘,每周三必定消失半天,狗仔蹲守数月,只拍到他拎着点心走进那家不起眼的书店,再出来时,嘴角总带着从未有过的松弛笑意。
有次傅严简戴着口罩在书架前找书,听到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小声议论:“你看傅严简新拍的公益短片了吗?他说‘真正的偶像,是让人成为更好的自己’,突然觉得粉对人了。”
他抬头时,正对上沈逸寒含笑的目光。对方递来一本《菜根谭》,扉页上写着:“嚼得菜根,百事可做。”
傅严简忽然明白,所谓顶流光环、影帝头衔,不过是外界贴的标签。真正能支撑人走下去的,是在喧嚣中守住的本心,是在孤独里找到的羁绊。
深秋的某个傍晚,傅严简带来一盆精心培育的墨兰,摆在书店的窗台。“听说你喜欢兰花。”他看着沈逸寒惊喜的表情,补充道,“花期很长,能开到明年春天。”
沈逸寒笑着给他泡上新茶,茶烟袅袅中,轻声说:“明年三月,带你去后山采明前茶。”
傅严简望着窗外飘落的第一片梧桐叶,忽然开始期待那个春天。他知道,娱乐圈的风浪不会停歇,镜头与聚光灯总会追随,但他心里已经有了一片可以停靠的港湾。在这里,他可以是傅严简,也可以只是个爱看书的普通人。
书店的门又一次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傅严简低头翻开手边的书,扉页上有沈逸寒的字迹:“心安处,即是吾乡。”他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让心安定的地方。
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