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云彩

王胖子沉重的脚步声像擂鼓般砸在通往瑶寨的土路上，每一步都带着要把地面踏穿的狠劲。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阿宁那句冰冷的话像毒蛇一样反复噬咬。

她在给塌肩膀传递消息，甚至密谋着怎么取他们的性命。

云彩那张总是带着羞涩红晕、纯净得如同山泉般的笑脸，此刻在他混乱的思绪里忽明忽暗，与塌肩膀临死前怨毒的眼神和满地的猩红交织碰撞，几乎要撕裂他的神经。

他粗暴地撞开云彩家吊脚楼那扇虚掩的木门，门板“哐当”一声砸在墙上，震得整座小楼都似乎晃了晃。

昏黄的煤油灯光下，云彩正坐在小竹凳上缝补着什么，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浑身一颤，针尖瞬间刺破了指尖。

她猛地抬头，看到门口如同铁塔般矗立、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的王胖子时，脸上血色尽褪，手中的针线和布料“啪嗒”掉在地上。

“胖……胖哥哥？”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惊慌，眼神下意识地躲闪。

王胖子几步就跨到她面前，巨大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他呼吸粗重，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死死盯着云彩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灼热的怒火和更深的恐惧：

“塌肩膀……死了！刚死！被阿宁一刀抹了脖子！”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震得吊脚楼的空气都在颤动。

云彩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瞬间放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一种更深层次的绝望。

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缩去。

“为什么？！” 王胖子猛地俯身，双手抓住云彩单薄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但他不管不顾，通红的眼睛逼视着她，

“阿宁说……看见你……看见你给他递消息！云彩！你告诉我！是不是他逼你的？啊？！是不是那个死塌肩膀威胁你了？！你说话啊！”

他摇晃着她，急切地想要从她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想要证明那只是阿宁的污蔑。

云彩被他摇晃得几乎散架，肩膀的剧痛和内心巨大的恐惧终于冲垮了堤坝。

她再也承受不住，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整个人瘫软下来，不再是躲闪，而是崩溃般地嚎啕大哭。

“胖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支离破碎，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绝望，“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啊！呜呜呜……”

“没有办法？什么没有办法？！你说清楚！”

王胖子心头的怒火被这哭声搅得更加混乱，但一丝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心脏。

云彩哭得浑身发抖，像是要把所有的恐惧都哭出来。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抬起自己的左手腕，用力扯开了衣袖。

“他……他给我下了毒！”

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只见云彩纤细的手腕内侧，靠近脉搏的地方，赫然盘踞着一片不祥的青紫色。

那颜色如同腐败的淤痕，边缘隐隐透着黑气，形状诡异，像一只蛰伏的毒蜘蛛，正贪婪地吮吸着她的生命力。

那青紫的脉络甚至还在极其缓慢地、肉眼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蔓延了一小段。

王胖子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怒火、质问、被背叛的痛楚，瞬间被一股彻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恐慌所取代。

他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抓着云彩肩膀的手也下意识地松开了，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缩紧。

“毒？！他……他给你下毒？！” 王胖子的声音都变了调，之前的愤怒被一种更原始的、撕心裂肺的恐惧所取代。

他看着那片狰狞的青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塌肩膀临死前那怨毒的眼神、那句“用完就扔”的控诉，此刻都有了无比残忍的注脚。

他不仅是个弃子，更是个连无辜者都不放过的疯子！

“是……是‘七日红’……” 云彩抽泣着，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说……要是我不听他的……不帮他传递寨子里的消息……不把你们的动向告诉他……就……就让我全身溃烂……七天内……痛苦地死掉……呜呜呜……胖哥哥……我怕……我真的好怕……” 她蜷缩起来，小小的身体在昏暗中显得无比脆弱无助。

“操他妈的塌肩膀！死一万遍都不够！” 王胖子目眦欲裂，破口大骂，但骂声里充满了心痛和后怕。

他猛地蹲下身，动作笨拙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硬，一把将瘫软的云彩打横抱了起来！

“别怕！云彩妹子，有胖爷在！阎王爷也得排队！” 他的声音因为焦急而有些发颤，但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抱着云彩，感觉她轻飘飘的像片羽毛，这更让他心如刀绞。

“胖哥哥……你……你要做什么？” 云彩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弄懵了。

“做什么？！” 王胖子抱着她就往门口冲，脚步又快又急，吊脚楼的地板被他踩得咚咚作响，

“带你走！现在就走！去北京！去上海！去最大的医院！胖爷我认识最好的大夫！砸锅卖铁也得把这毒给你解了！”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离这个该死的巴乃越远越好！把云彩送到有光、有希望的地方去！

他抱着云彩冲出吊脚楼，一头扎进外面沉沉的夜色里。

夜风带着山林特有的凉意吹在他滚烫的脸上，却丝毫无法冷却他心中的焦灼。

云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双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低声啜泣着：“好黑啊……胖哥哥……好黑……”

“不怕！妹子！天亮咱就到县里！坐最快的车走！” 王胖子抱紧了她，像一座移动的山，用自己宽厚的胸膛为她挡开夜色和未知的恐惧。

他迈开大步，沉重而坚定地奔跑起来，目标只有一个。

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让怀里这个姑娘活下去！

吊脚楼门口，那盏昏黄的煤油灯在夜风中摇曳，光影明灭不定，映照着地上散落的针线和布料，以及角落里一个被王胖子匆忙间踢翻的、装着几只晒干毒虫的小竹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