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锤

“跟紧我，一步不要错。”张起灵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了环境的压抑。

他率先踏上了栈道。黑金古刀并未收起，而是倒提在身后，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他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脚下的呻吟声似乎都因他的重量而变得规律了些许。

队伍在狭窄的栈道上排成一条细线：张起灵打头，阿宁紧随其后，接着是江子算，王胖子断后。

栈道在庞大机械的阴影下蜿蜒向前，如同巨兽肠道中的一截脆弱丝线。

突然！

“嗡——嘎吱吱——！”

一阵沉闷得如同远古巨兽喉咙深处发出的摩擦声，毫无征兆地从他们头顶斜上方的黑暗中传来！声音由缓变急，带着金属锈蚀后强行运转的刺耳撕裂感！

“小心上面！”阿宁的厉喝几乎与张起灵的警示动作同步！

张起灵猛地停步、旋身！

就在他们头顶上方，一片巨大齿轮阴影的边缘，一个庞大无比、锈迹斑斑的青铜巨物被无形的力量驱动，挣脱了岁月的束缚！那是一个青铜摆锤！

它由一根粗壮得需要数人合抱、锈迹斑斑的青铜巨柱构成锤体，末端被锻造成狰狞的、布满尖刺的狼牙棒形状！而连接它的，是数条比成年人大腿还粗、同样锈蚀不堪的青铜锁链！

此刻，这恐怖的凶器正被某种古老的机括之力猛地拉起，积蓄着毁灭性的动能！锈蚀的锁链在巨大的青铜滑轮上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嘎吱嘎吱”摩擦声，刺耳欲聋！

“躲！”张起灵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轰——！！！

积蓄到顶点的力量骤然释放！巨大的青铜摆锤如同挣脱束缚的洪荒巨兽，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着栈道横扫而来！其覆盖范围之大，几乎笼罩了栈道中段！

首当其冲的，正是王胖子和江子算！

“趴下！”王胖子喊出声，同时他自己也极力向内侧蜷缩！

呼——！！！

裹挟着死亡腥风的巨大阴影几乎是贴着王胖子的后背和江子算的头顶扫过！锈蚀的青铜尖刺刮过栈道边缘，爆起一长串刺目的火星，如同地狱之火在黑暗中绽放！几块被刮飞的锈蚀铁板翻滚着坠入下方深渊，久久听不到回音！

然而下方深渊的阴风陡然加剧，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咔嚓！”

一声刺耳的断裂声毫无征兆地响起！就在江子算刚刚踏过的一块靠近栈道边缘、早已被锈蚀和湿气严重腐蚀的格栅连接处，在他警惕后撤、重心后移的瞬间，猛地崩裂！

江子算脚下的支撑点瞬间消失！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猛地向后下方深渊坠去！

王胖子刚刚蹲下，身体还保持着前倾蜷缩的别扭姿势，眼角余光瞥见江子算即将被碾成肉泥！电光火石间，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义气和多年摸爬滚打练就的本能驱使！

他猛地将上半身向后一拧，一只粗壮的手臂如同钢钳般探出，死死抓住了江子算胸前的战术背心！

“阿算！”阿宁立时身体伏低稳住重心，反手抽出腰间的飞虎爪，精准地甩出，钩住了王胖子另一侧背包带！

“给胖爷过来！”王胖子怒吼一声，全身肌肉贲张，爆发出蛮牛般的力量猛地回拽！

嗤啦——！

江子算的身体被这股巨力扯得向内侧猛扑！同时，那狰狞的青铜锤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堪堪擦着他的后背扫过！尖锐的锈刺瞬间撕裂了他背后的衣物和背包，甚至刮破了一层皮肉，留下几道火辣辣的血痕！

“呃！”江子算闷哼一声，被王胖子拽得一个趔趄，重重撞在冰冷的道壁上，惊魂未定，后背的刺痛让他冷汗瞬间湿透内衫。

但这危机并未结束！

摆锤一击落空，巨大的惯性让它继续向栈道外侧荡去！而连接它的那数条粗壮锈蚀的青铜锁链，此刻却如同被激怒的巨蟒，在摆锤荡到最低点、即将回摆的瞬间，其中最长的一条，带着呼啸的破空声，如同一条沉重的钢铁巨鞭，狠狠朝着栈道上立足未稳的两人拦腰抽来！这一下若是抽实，两人怕是要被拦腰斩断，或者直接抽飞坠入深渊！

“低头！”阿宁的声音如同冰锥破空！

几乎在锁链呼啸而至的同一瞬间，阿宁动了！她身体紧贴栈道边缘，在狭窄得几乎没有腾挪空间的情况下，硬生生将身体压到最低，如同扑击前的猎豹！

手中的战术匕首在她指尖化作一道寒光，精准无比地、带着全身冲刺的力道，狠狠刺向锁链与栈道边缘一个凸起的青铜铆接处！

锵！滋啦！！！

刺耳的金铁交鸣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匕首的尖端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瞬间弯曲崩裂！但也正是这精准到毫厘的阻挡和摩擦，让横扫而来的粗壮锁链轨迹发生了极其细微却致命的偏移！

锁链末端带着呼啸的风压，几乎是擦着王胖子后背扫过，重重抽打在栈道外侧的青铜护栏上！

轰！

那看似坚固的青铜护栏如同朽木般应声碎裂！大片的青铜碎片混合着锈渣如同弹片般四散飞溅！

锁链余势未消，在栈道上抽打出一长串耀眼的火花，发出令人胆寒的巨响！

就在锁链抽击受阻短暂僵直瞬间。

一道乌光撕裂了弥漫的锈尘和火星！

张起灵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从前方折返，在栈道上仅有的立足点借力一蹬，身体凌空跃起！

黑金古刀被他双手紧握，高举过顶，全身的力量和速度凝聚于刀锋一点！

刀身乌光内敛，带着斩断山岳般的决绝意志，朝着那根刚刚肆虐完、正处于回摆轨迹起始点、连接摆锤本体的主锁链衔接处，狠狠劈下！

锵！！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金铁交鸣都更加洪亮、更加震耳欲聋的巨响爆发！火星如同瀑布般从斩击点疯狂喷溅！

那粗壮无比、看似坚不可摧的青铜锁链，在黑金古刀这凝聚了张起灵全部精气神的斩击下，被硬生生斩断。

断口处呈现出一种高温熔断后又急速冷却的、参差不齐的暗红色！

被斩断的巨大锁链失去了束缚，如同垂死的巨蟒，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和无匹的重量，猛地向下方的黑暗深渊坠落！瞬间便被无尽的黑暗吞噬，连一丝回响都未能传回。

失去了这条主要锁链的牵引，巨大的青铜摆锤发出一阵更加刺耳、如同濒死哀嚎般的金属扭曲声，其摆动轨迹瞬间变得混乱而无力，最终斜斜地挂在了另一侧的庞大齿轮上，停止了那毁灭性的摆动。

栈道上，死里逃生的王胖子和江子算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衣服，紧贴着冰冷的道壁。

江子算抬头，看向旁边同样瘫坐在地、汗如雨下、剧烈喘息的王胖子，眼神极其复杂。

王胖子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溅到的铁锈，看着江子算那副狼狈又别扭的样子，咧了咧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喘着粗气摆摆手：“他……他娘的……你小子……真他妈沉……”

阿宁缓缓直起身，看了一眼手中扭曲报废的匕首，随手扔下深渊，又从腿侧抽出一把新的。

她看向张起灵，后者已稳稳落回栈道，黑金古刀斜指地面，刀身上沾染的锈迹和一丝暗红的、不知是锈还是血的痕迹，在探灯下泛着冷冽的光。

深渊的寒风依旧在吹拂，带着劫后余生的冰冷。

前方，狭窄的栈道依旧延伸向未知的黑暗，而这片青铜巨兽的腹腔，仿佛刚刚只是小憩片刻，随时可能再次睁开它那充满杀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