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习惯于处理刀口舔血的雇佣兵任务,应对机关算计的古墓谜题,但和一个从天而降、满嘴“生孩子”、“抢孩子”的神经病古装女人打交道?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经验范畴和专业领域。她强压下心头那股想拔枪的冲动(理智告诉她那大概率没用),果断扯了一把旁边看戏看得正欢的黑瞎子。
“走,去找定主卓玛。”阿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眼神锐利地扫过张起灵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最终掠过那个正无聊地用手指卷着沙子的女人,
“不管她是谁,来历不明,言语疯癫,不可尽信。当务之急是完整的地图和进入西王母宫。出发在即,别节外生枝。”
她几乎是拽着还在努力憋笑的黑瞎子,快步离开了这片弥漫着尴尬与荒诞气息的沙地,仿佛逃离什么精神污染源。
吴邪倒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那个……女神仙?您……怎么称呼?”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
躺在自己神力幻化出的、柔软如絮的浮云上闭目养神的千弥,眼皮都没抬,红唇微启,吐出一个清冷的音节:“千弥。”
随即再无言语。她周身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极其稀薄却蕴含着恐怖能量的淡金色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那是天玄世界毁灭时,她为抵御浩劫所受的重创导致的神力外泄。
不过对这位活了数十万载的上神而言,这点逸散反而有益,如同人体排毒,有助于她这具强大灵体在异世界的缓慢修复。
烈日下,一朵纯白的、边缘泛着微光的云朵悬浮在离地半米处,千弥慵懒地躺在上面,月白古装与金沙形成强烈对比,周身流淌的淡金神辉让空气都微微扭曲。一只翠绿的小蝴蝶停在她发间,安静如装饰。
不久,黑瞎子带着解雨臣、霍秀秀以及至关重要的两块瓷盘碎片返回。
地图终于完整拼凑。阿宁迅速召集队伍,引擎轰鸣声打破了沙漠的沉寂。
她站在头车旁,目光复杂地望向那片悬浮的云朵,千弥依旧闭目养神,仿佛周遭的一切与她无关。
阿宁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利落地一挥手:“出发!”
车队如钢铁长蛇,卷起漫天黄沙,向着塔木陀深处挺进。灼热的风裹挟着沙粒拍打着车窗。
然而,车队开出去还不到十分钟,那个清越又带着点慵懒的女声,以及那个谄媚细小的蝴蝶声,再次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噪音和风沙的呼啸,仿佛直接响在每个人的耳畔——而且,声音来源似乎就在头车的车顶!
“系统,”千弥的声音带着点百无聊赖的好奇,“他们这么兴师动众的,是要去那个什么西王母宫?西王母又是谁?听起来像个管事的?”
小蝴蝶系统立刻殷勤地翻阅起无形的资料库,声音带着一种电子播报般的刻板,但内容极其八卦:“回禀神上!这个世界嘛,表面上看是个科技主导的凡俗世界,飞机大炮满天飞,但暗地里灵异诡谲之事层出不穷,跟筛子似的。
这里的人类寿命极其短暂,撑死不过百年光阴,脆弱得可怜。但偏偏,就出现了像‘张家’这样血脉异常的长寿家族,还有那‘西王母’手握‘长生药’的传说,引得无数权贵富豪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前仆后继地来这鬼地方,就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梦,妄图多喘几年气儿。”
车内驾驶座上的阿宁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眼神锐利地瞥向后视镜。
系统继续“播报”,声音毫无波澜却字字诛心:“喏,神上,您重点关注的张起灵,就是张家族长。他确实是长生体,寿命远超常人。但张家的长寿是有代价的,他们会经历一种叫‘天授’的玩意儿,动不动就失忆,活得像个断片的录像带。
他这次来,一是想在这西王母宫找回点自己丢失的记忆碎片,二嘛……他接了吴邪他三叔吴三省的任务,主要职责是保护那个叫吴邪的小子。”
“滋啦——”阿宁的脚差点踩重了油门。
她死死盯着后视镜里那个坐在后排、靠着车窗、试图把自己缩进阴影里的身影,眼神复杂得像打翻了调色盘——震惊、愤怒、还有一丝荒谬的佩服。
好你个张起灵!闷声发大财是吧?
接了吴三省的活儿保护他侄子,转头又接了我裘德考公司的单子来探西王母宫?一趟活赚两份顶级佣金?
谁说张家族长没心眼?这心眼子简直比塔木陀的流沙坑还深!比敦煌莫高窟的洞窟还密!比蜂窝煤还全是眼儿!
后视镜里映出张起灵线条冷硬的下颌,他似乎感受到了阿宁那如有实质的、几乎要把他烧穿的目光,默默地把头上连帽衫的帽子又往下拽了拽,几乎盖住了整张脸,只露出紧抿的薄唇。
旁边副驾的黑瞎子,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墨镜下的脸憋得通红,最终实在忍不住,发出一连串“嘎……嘎……嘎……”的、极其难听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老鹅般的狂笑声,整个人笑得蜷缩在座位上,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车顶的声音还在继续,完美地无视了车内的暗流涌动和鹅叫声:“至于阿宁,她是境外势力裘德考精心培养的顶级雇佣兵头子。这次行动,她是收到了吴三省故意放出的线索,奉裘德考的死命令,来西王母宫寻找长生之术的核心秘密,好给她老板续命或者研究用的。”
“而西王母呢,传说中就是那长生药的源头掌控者。关于她的传说海了去了,一个比一个玄乎,神秘度拉满。最关键的是——据系统资料库里的绝密档案分析推断,这位西王母大大,她很可能现在还活着!就活在西王母宫的最深处呢!”
云朵上的千弥听到这里,忍不住撇了撇嘴,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充满了神级凡尔赛的嗤笑,这声音同样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呵,活个三千年……就叫长生?”
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仿佛在谈论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那本座这种活了数十万年的,算什么?老不死的老妖怪吗?啧,果然是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
语气里充满了对低等世界“长生”概念的降维打击式鄙夷。
就在这时,一直装死的张起灵猛地睁开眼,虽然他眼睛还被帽子盖着,低沉冷冽的声音穿透了黑瞎子的鹅笑和车顶的八卦:“停车。”
几乎同时,车顶的千弥也“咦”了一声,坐起身来。她神念一扫,前方天际线处,一股遮天蔽日的黄褐色沙墙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滚滚而来!沙尘暴!
千弥好看的眉毛蹙起,小脸上露出一丝不耐。
麻烦!虽然她看不上这些凡人的“长生”追求,但张起灵和阿宁毕竟是吴太初的“准父母”(虽然是她单方面认定)。要是让他们在这破沙暴里折了,或者吓出个好歹,影响未来吴太初的“出厂质量”怎么办?她这几十万年岂不是白等了?还要重新找人?
“聒噪。”千弥嘟囔一声,看也没看那毁天灭地般的沙暴,只是随意地朝着那个方向,像拂去一粒微尘般,轻轻挥了挥衣袖。
奇迹发生了。
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任何能量爆发的光芒。
那翻滚咆哮、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巨大沙暴之墙,在距离车队还有数公里之遥的地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覆盖苍穹的巨手抹去!漫天的黄沙诡异地停滞、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前一秒还是末日降临的景象,下一秒,烈日重现,晴空万里无云,只有微风拂过沙丘,留下柔和的波纹。整个场景的切换,快得违背物理定律,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车内瞬间死寂。
黑瞎子的鹅笑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阿宁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冷汗,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瞬间恢复平静的沙漠。解雨臣和霍秀秀在前车惊愕地张大了嘴。
连试图把自己缩进帽衫里的张起灵,都猛地抬起了头,帽檐下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极致的震惊与凝重——这不是人类,甚至不是他们认知中任何力量能做到的!这女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恐怖!
更让他们头皮发麻的是,千弥那因为神力外泄而无法完全收敛的心声,此刻也清晰地、如同旁白般钻入了他们的脑海:
【唉,神力又耗了一点……算了,就当是提前投资了。毕竟以后要抢人家孩子(吴太初)呢,现在对“孩儿他爹娘”好点,到时候下手也理直气壮点不是?嗯,逻辑通顺!】
张起灵:“……”空白死鱼脸上裂开一道名为“荒谬绝伦”的缝隙,眼神下意识地再次、极其复杂地瞟向阿宁的腹部——那里仿佛成了一个黑洞,吸走了他所有的理智和逻辑。
阿宁:“!!!”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抢孩子?!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又惊又怒又带着一丝荒谬的恐慌,仿佛那里真的已经被打上了“未来孩子寄存处”的标签。她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
吴邪在前车差点把铅笔掰断:“……小哥?阿宁?孩子?抢???” 信息量太大,他的大脑CPU彻底宣告报废。
烈日,黄沙,疾驰的车队。车顶躺着一位为“投资未来”而随手平息天灾的债主女神,车内是一群三观被反复碾碎、深陷“被预定孩子”恐慌的凡人探险队。荒诞感如同沙漠的热浪,滚滚蒸腾,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