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一轮冷月爬上树梢,清辉洒落,却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
一直蜷缩在黑色雨衣里休憩的阿宁,忽然动了动。
她轻轻掀开兜帽,月光照在她脸上,那苍白的皮肤似乎吸收着月华,泛起一层极其柔和的、莹润的光泽,原本虚弱的眼神也重新变得清亮了些。
“我好了很多。”她轻声说,声音依旧空灵,但多了几分力气,“夜晚……对我有益。后半夜,我来守吧。”她需要这份月光来稳固魂体。
张起灵抬眼看她,目光沉静。他没有反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和你一起。”
阿宁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这无声的监视与合作。
于是,守夜人变成了两个:一个沉默如磐石的人类高手,一个吸收月华恢复精力的古装女鬼。
组合诡异,却莫名给人一种奇特的安全感。
然而,蛇沼的夜晚从不平静。
到了后半夜,毫无征兆地,林间开始弥漫起浓重的、奶白色的雾气。
这雾气来得极快,仿佛有生命般翻滚着吞没了营地,能见度瞬间降至不足一米。
更可怕的是,雾气中似乎带着某种刺激性的成分,吴邪、胖子和张起灵立刻感到眼睛一阵灼痛,视线迅速变得模糊,几乎无法视物!
“小心!雾有问题!”张起灵第一时间低吼警告,同时屏住呼吸。
几乎在视线受阻的同时,那熟悉的、令人头皮炸开的“窸窸窣窣”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密集得让人窒息!蛇潮!真的来了!而且在浓雾和致盲的双重掩护下!
“我操!”王胖子骂了一声,下意识地就想去找武器,却差点被脚下的杂物绊倒。
“都别动!靠近我!”阿宁清冷的声音在浓雾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黑夜与月华,是她的主场。
只见她双臂展开,周身散发出比月光更浓郁的绿色幽光,那双眸子彻底变成了非人的、冰冷的翡翠色。她纤细的手指如同指挥家般在空中快速划动。
营地周围的土地仿佛活了过来!无数根粗壮的、带着尖刺的古老藤蔓破土而出,如同疯狂生长的黑色巨蟒,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交织、攀升。
它们互相缠绕、加固,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几乎在几个呼吸间,就在几人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增厚的藤蔓穹顶!
像一个突然从地上冒出的、粗糙而坚韧的堡垒,将致命的浓雾和即将到来的蛇潮暂时隔绝在外!
穹顶内空间不大,光线昏暗,只有缝隙间透入的微弱月光和绿芒。
“接着!”阿宁的声音再次响起。
几条细藤如同灵活的手臂,卷着从营地废墟里翻出的几个老旧防毒面具,精准地递到了视线模糊的吴邪、胖子和张起灵手中。
她自己和昏迷的潘子自然不需要。
三人赶紧手忙脚乱地戴上面具,虽然视野依旧模糊,但至少眼睛的灼痛感减轻了,也能勉强过滤掉一些可能有毒的雾气。
“潘子……潘子烧得更厉害了!”吴邪摸索到潘子身边,触手一片滚烫。
“妈的!”胖子在背包里疯狂摸索,终于掏出了一支退烧针剂,“幸好胖爷我顺手牵羊……不是,是战利品!”他凭着感觉,摸索着给潘子注射下去。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稍稍平息时。
“小三爷……小三爷……”
一个极其微弱、缥缈,仿佛隔着很远又仿佛就在耳边的呼唤声,幽幽地穿透了藤蔓墙壁,钻了进来。那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腔调,一遍遍叫着吴邪。
吴邪猛地一僵,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谁?!谁在叫我?!”
“别听!”张起灵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冰冷而严厉,“是野鸡脖子!它们在模仿人声!”
阿宁的脸色也更冷,她双手再次挥动,更多的藤蔓从地面和穹顶内部滋生出来,将本就厚实的壁垒织得更加密不透风,几乎完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藤蔓穹顶内部彻底变成了一个昏暗、潮湿、充满植物清苦气息的狭小避难所。
然而,头顶传来的声音却无法完全隔绝。
沙沙沙……窸窸窣窣……
无数鳞片摩擦过藤蔓表面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密集得如同暴雨砸落!仿佛有成千上万的蛇正从他们的“屋顶”爬过,试图寻找缝隙钻入。
那声音无孔不入,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偶尔有蛇信吞吐的“嘶嘶”声透过细微的缝隙钻入,令人不寒而栗。
小小的藤蔓堡垒,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承受着外面恐怖蛇潮的冲击和包围。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屏息凝神,心脏狂跳。
阿宁维持着双手微抬的姿势,一动不动,周身绿光稳定地闪烁着,如同这座堡垒跳动的心脏。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维持如此大范围的防御并不轻松。
张起灵则如同雕塑般站在最靠近壁垒的地方,黑金古刀已然在手,耳朵微动,捕捉着外面一切细微的动静,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突破的袭击。
这一夜,格外漫长。
终于,当天边泛起第一丝鱼肚白,林间的浓雾如同它来时一样,悄然散去。
头顶那令人窒息的鳞片摩擦声,也渐渐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蛇潮退了。
阿宁周身的绿光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
她靠向身后的藤蔓墙壁,再次陷入虚弱状态,晨曦微露,透过藤蔓的缝隙照入,却无法给她带来任何滋养,反而重新变成了威胁。
吴邪摘下防毒面具,看着虚弱不堪的阿宁,又看看暂时退去的危险,心中五味杂陈。
晨曦彻底驱散了夜的寒意与恐怖,阳光透过藤蔓堡垒的缝隙,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光柱,尘埃在其中飞舞。
营地周围的泥地干涸开裂,覆盖在吴邪、王胖子和张起灵身上的泥甲也变得坚硬,一动就簌簌往下掉泥渣,又痒又不舒服。
“哎哟喂,痒死胖爷了!”王胖子第一个受不了,不停地扭动着粗壮的身躯,像只试图蜕皮的熊,“这玩意儿干了比穿着湿的还难受!我得去洗洗,再不洗真要腌入味儿了!”
吴邪也感觉浑身刺挠,赞同道:“附近应该有水源,三叔他们营地肯定会选靠近水的地方。”
张起灵没说话,但已经开始收拾东西,目光扫过依旧昏迷但呼吸稍微平稳了些的潘子,以及蜷缩在角落阴影里、因为阳光而再次变得虚弱的阿宁。
“阿宁,”吴邪走过去,蹲下身,“我们去清理一下,很快回来。你……你留下来看着营地,顺便照看一下潘子,行吗?”他知道阿宁此刻最需要避开阳光,而留守是最佳选择。
阿宁微微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好。”她将自己更深地缩进那片唯一的阴影里,仿佛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吴邪想了想,又把那件宽大的黑色雨衣仔细地给她披好,确保没有一丝缝隙会暴露在光线下。“这个……先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