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黑瞎子（12）

过了好几秒，黑瞎子才率先缓过气来。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沙土，歪头看向躺在旁边依旧在平复呼吸的阿宁。

他咧了咧嘴，想习惯性地说点骚话调侃一下，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疼，最终只是极其干巴地笑了两声，声音沙哑：

“嗬……差点……差点就真成了同命鸳鸯，一起埋沙子里等下一拨人来挖了……”

阿宁没有立刻回应。

她只是望着那片过于明亮的、刺眼的蓝天，胸口依旧在起伏。

阳光照在她染满沙尘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半晌，她才极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吁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没有反驳和讽刺他，仿佛连这点力气都暂时耗尽了。

一种极其短暂的、脱离了所有复杂恩怨和生死危机的疲惫与平静，笼罩着两人。

但他们都清楚，这仅仅是片刻的喘息。

魔鬼城还环绕四周，任务远未结束。

黑瞎子先坐起身，重新戴好歪掉的墨镜，遮住了看向天空的视线，也重新披上了那层玩世不恭的伪装。

他朝着阿宁伸出手。

“走了，阿宁老板。这地儿可不适合睡觉。”

阿宁睁开眼，看了一眼他沾满沙土的手，没有去接，自己用手撑地，利落地站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沙土，目光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冽和警惕，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找路。”她言简意赅，仿佛刚才那个短暂躺倒望天的人不是自己。

黑瞎子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也站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再次迈开脚步，在无尽的沙海中留下两行新的足迹。

只是这一次，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比进入魔鬼城之前，微妙地缩短了那么一丝丝。

穿过那片吞噬一切的流沙区，两人在灼热的烈日下又跋涉了将近一个小时。

魔鬼城边缘那嶙峋诡异的雅丹地貌逐渐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相对平缓、却依旧看不到尽头的沙海。

沙丘连绵起伏，如同凝固的金色波涛。

就在他们翻过一座特别高大的沙丘时，天色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并非黄昏降临，而是不知从何处涌来的薄薄云层遮蔽了烈日。

几滴冰凉的水珠毫无预兆地砸落在阿宁仰起的脸上，紧接着，淅淅沥沥的、极其细密的雨丝开始飘洒下来。

沙漠下雨了。

这景象罕见而诡异。

绵绵细雨无声地浸润着干燥的沙地，吸走了所有声音，世界变得一片朦胧和寂静。

雨丝洗刷着两人身上的沙尘污垢，却带来另一种湿冷的黏腻感。

“这鬼天气……”黑瞎子嘀咕了一句，拉高了衣领。他的墨镜片上沾满了细小的水珠。

更让他们心头微沉的是，自打出逃那个管道后，他们就再也没能找到任何吴三省留下的记号。

仿佛那条管道是最后一个路标，之后的路，完全迷失在了这片被细雨笼罩的陌生沙海里。

“不对。”黑瞎子突然停下脚步，眉头紧锁。

他缓缓抬起头，透过滴水的墨镜，仔细地环视四周几乎一模一样、在雨幕中更显模糊的沙丘轮廓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岩石分布。

“什么不对？”阿宁也停下，警惕地握住了枪柄。

“方向感。”黑瞎子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我们的指北针早就失灵了，一直靠太阳和地貌判断方向。但现在……”

他指了指被云层彻底掩盖的天空，“而且，你没发现吗？我们好像一直在绕圈子，或者说，在原地打转。周围的景致看似在变，但某些‘势’……没变。”

他蹲下身，用手指在湿漉漉的沙地上快速划动，勾勒出几道简单的线条和符号，那并非地图，而是一些代表八卦方位的古老符号。

“坎位似水却无源，离火隐而不发……巽风被困，艮山移位……”

他喃喃自语，语速越来越快，“妈的……是奇门遁甲！有人借这片沙漠天然的地势，布下了一个极其高明庞大的迷阵！

怪不得吴三省的记号到这就没了，他不是没留，是留下的记号被这不断变化的‘局’给吞了或者挪了位！”

阿宁虽然对风水秘术不如他精通，但常年出入险地，对“奇门遁甲”这类古老的机关阵法也有所耳闻。

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能破吗？”

“硬闯肯定不行，这局借的是天地自然之势，范围太大，走错一步可能万劫不复。”

黑瞎子站起身，墨镜下的目光似乎穿透雨幕，极力感知着周围无形的“气场”流动，“得找到‘生门’或者阵眼……跟着我，步法别错！”

他不再直线前进，而是开始以一种看似毫无规律、忽左忽右、甚至偶尔后退的诡异方式在沙丘间穿行。

每一步都踏得极其谨慎，仿佛在躲避着看不见的陷阱。

阿宁紧随其后，精确地复刻着他的每一个落脚点，没有丝毫差错。

两人如同在跳一支无声而诡异的舞蹈，在迷蒙的雨丝和沙丘间穿梭。

就这样迂回前行了不知多久，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绕过一座巨大的沙丘，一片广阔而平静的、颜色深得发黑的海子突然出现在面前。

湖水幽深，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和雨丝，死寂得没有一丝涟漪，与周围流动的沙丘形成一种极其不协调的、令人不安的静谧。

而就在海子对岸，一片巨大的、显然非自然形成的石阵矗立在那里。

那些石头巨大无比，形状古拙，似乎经历了千万年的风沙吹蚀，表面布满了坑洼和岁月的痕迹。

但依稀可以看出，它们曾被人工精心排列过，并且在一些巨石之上，还残留着巨大而模糊的雕刻痕迹。

那是一些早已风化变样、难以辨认具体形态的图腾，只能勉强看出扭曲的线条和神秘的符号，透露出一股极其古老、蛮荒、甚至诡异的气息。

石阵沉默地屹立在蒙蒙细雨和黑色海子旁，像一群被时光遗忘的巨人，守护着一个早已被世界遗忘的秘密。

雨水顺着那些古老的刻痕流淌而下，仿佛无声的泪水。

黑瞎子和阿宁停在海子边，望着对岸那片诡异的石阵，都没有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这里的寂静，比魔鬼城的鬼哭狼嚎更令人心悸。

“阵眼……可能就在那里。”黑瞎子声音干涩地打破了沉默，手指指向那片沉默的石阵。

而吴三省最终的目的地，或者说，他留下的线索最终指向的地方，似乎也就在这片石阵之后。

雨水淅淅沥沥，敲打在黑色海子水面上和古老的巨石上，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

那片巨大的石阵沉默地矗立着，仿佛一群缄默的巨人，守护着被时光遗忘的秘密。

黑瞎子和阿宁涉过浅滩，靠近石阵。

巨大的岩石投下沉重的阴影，上面风化的图腾在雨水的浸润下，似乎隐约变得清晰了一点点。

“得上去看看。”黑瞎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仰头打量着巨石粗糙的表面，“这些雕刻可能是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