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人沉浸于恶补知识时,书房外传来通报声。
丞相求见。
两人动作一顿,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阿宁立刻放下书卷,走到张起灵身边的软榻坐下,张起灵则伸手,略显僵硬地揽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丞相低着头进来,行礼后汇报了几件不甚紧要的政务,眼神恭敬地垂着,对帝后这般亲密姿态似乎早已见怪不怪,甚至带着点“又来了”的习以为常。
直到丞相絮絮叨叨说起岭南进贡的荔枝熟了,询问是否要加紧送一批入京,又扯了些无关痛痒的闲篇时,张起灵搂着阿宁的手臂微微收紧,指尖无意识地在她的皇后礼服上敲了敲:那是极度不耐且想让人闭嘴的信号。
阿宁暗中捏了一下他的手臂,示意他忍住。
正当张起灵的耐心快要告罄时,丞相仿佛才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
“哦,对了陛下,南边镇守使今日递来消息,说是在境内发现了一颗奇石,硕大无比,通体黝黑,日光下竟泛着幽绿光泽,无人能识,当地百姓视为异象。已妥善看管起来,陛下和娘娘若是有兴致,可要移驾一观?”
奇怪的石头?硕大无比?通体黝黑?幽绿光泽?
张起灵和阿宁同时一怔!
两人瞬间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疑与猜测,陨玉?!
难道这个世界的异常和那颗石头有关?
方才那点不耐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张起灵压下眼底的波澜,揽着阿宁的手臂自然地收紧,让她更贴近自己,仿佛只是夫妻间寻常的亲昵。
他看向丞相,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准。即刻安排,朕与皇后要亲自去看看。”
丞相似乎有些意外帝后对此事如此感兴趣,但也不敢多问,连忙躬身应下:“是,臣这就去安排车驾仪仗。”
丞相退下后,书房内再次只剩下两人。
阿宁立刻从张起灵怀里挣开,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香风。
她站起身,眼神锐利:“那描述很像……”
张起灵也站起身,颔首,言简意赅:“走。”
片刻后,帝后仪仗准备妥当。
宫人跪送中,身穿龙袍冕服的张起灵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阿宁戴着精致护甲的手。
两只都属于战士的、带着薄茧的手,在宽大华丽的袖摆遮掩下,十指紧扣。
一个是为了符合帝后恩爱、形影不离的人设。
另一个,则是出于对未知风险最本能的警惕和并肩应对的习惯。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交汇处再无尴尬,只剩下全然的冷静与探究。
“起驾——”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
帝后携手,朝着那可能藏着回归线索的“奇石”而去。
皇家仪仗浩浩荡荡抵达南苑时,那块所谓的“奇石”已被妥善安置在一处临时搭建的凉棚下,四周有重兵把守。
几乎在第一眼,张起灵和阿宁就确定了。
那黝黑的质地,那在日光下隐隐流动的、熟悉的幽绿色泽,绝不会错,这就是陨玉!
只不过,这块陨玉的体积远小于西王母宫的那颗,更像是一个碎片,或者一个未完全长成的“幼体”。
静静矗立在那里,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屏退左右,只留最心腹的侍卫远远守候。
宽大的帝王衣袖遮掩下,张起灵的手指极快地拂过陨玉冰冷的表面,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眸光微凝。
阿宁也靠近,假借仔细观赏,实则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迅速交流。
“是它。”阿宁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确认后的紧绷。
张起灵微不可查地颔首。
他环绕陨玉走了一圈,仔细观察它的每一个棱角,每一处纹理,试图找到类似西王母宫陨玉上的入口或者特殊印记,却一无所获。
这块陨玉似乎更加……“完整”或者说封闭。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顿生。
阿宁假装被陨玉的棱角吸引,伸出戴着护甲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抚摸一处尖锐的凸起。
指尖悄然用力,护甲下的指腹瞬间被刺破,一滴鲜红的血珠无声无息地沁出,沾染在那黝黑的石面上。
几乎是同时,张起灵宽大的袖袍拂过另一侧,他指尖的伤口尚未完全愈合,轻易便挤出一点血珠,抹在了陨玉底部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
两滴来自异世灵魂的血液,悄然渗入古老的陨玉。
他们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感受着周遭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空气的流动,光线的明暗,甚至是身体灵魂深处的悸动。
一秒,两秒……
时间悄然流逝。
陨玉依旧冰冷沉寂,黝黑的石体吸收了那两滴血,如同水滴融入沙漠,没有泛起半点涟漪。
没有预想中的天旋地转,没有灵魂被抽离的悸动,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
它就像一块真正普通的、只是长得比较奇特的石头,毫无反应。
阿宁眼底骤然亮起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她收回手,指尖的微小痛楚此刻格外清晰。
她下意识地看向张起灵。
张起灵已经直起身,玉旒后的面容看不清表情,但他周身那股一瞬绷紧后又缓缓松弛下来的气息,明确传达出同样的结果,失败。
巨大的失望如同冰水,悄然浸没上来。唯一的、最明显的线索,断了。
周围的侍卫和官员远远看着,只见陛下和娘娘对这颗奇石似乎极为重视,仔细端详了许久,气氛凝重,不敢上前打扰。
阿宁深吸一口气,迅速管理好表情,甚至扯出一个符合皇后身份的、略带新奇和赞叹的浅淡笑容,扬声道:“果然是天降奇石,世间罕见。陛下,可要让人好好看管起来。”
张起灵配合地“嗯”了一声,声音透过玉旒传出,听不出情绪:“妥善保存。”
命令下达,自有官员忙不迭地应下。
两人不再多看那陨玉一眼,仿佛真的只是兴致已尽,转身携手,重新登上御辇。
仪仗起行,华盖云集,浩浩荡荡返回宫城。
御辇内,空间宽敞,垂帘隔绝了外界视线。
方才那副恩爱探究的模样瞬间从两人脸上褪去。
阿宁靠在软垫上,抬手揉了揉眉心,护甲碰到额角,带来一丝冰凉触感。
她低声道:“不是钥匙。”
“嗯。”张起灵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晃动的车帘外,眼神沉静,却比平时更深了几分。
他活得太久,经历过太多徒劳无功的探索,失望于他而言并非陌生的情绪,但每一次,都依旧沉重。
“但至少证明,这个世界和陨玉有关联。”阿宁很快调整过来,思维转向现实,“这东西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只是我们还没找到正确的方法。”
或者,这块陨玉本身就不具备那种力量。它或许只是一个信号,一个路标?
张起灵转回视线,看向她:“从长计议。”
需要更系统地了解这个世界,寻找更多线索。
既然来了,既然发现了关联,就不能放弃。
硬闯不行,便需谋划。
御辇平稳前行,载着两位心思各异的“帝后”返回那座华丽而陌生的牢笼。
最初的震惊和尴尬已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冷静、也更为坚定的探索欲。
回归之路似乎渺茫,但事在人为。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计划。
一个能在这帝后身份的掩护下,悄然进行的、关于寻找归途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