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队在若榭村寨休整半年后,终于踏上了前往西藏墨脱的旅程。
晨雾尚未散尽,几辆越野车已停在寨口,引擎低声轰鸣着,打破山谷的宁静。
阿宁作为新任巫彭,临行前被巫咸单独唤去。
木门合上许久,再出来时,她眉间蹙着极淡的痕迹,像是被投入湖心的石子,搅乱了一贯的清明锐利。
没人知道谈话内容,只见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自己那个白玉铃铛,直至车队驶出寨门,仍望着窗外绵延的青山出神。
江子算被留在巫族学习。
狼崽般野性的青年第一次没有固执地紧跟姐姐,只是站在长生树下用力挥手,颈间新戴的兽牙项坠随着动作轻晃,那是巫族给予“自然之子”的认可。
车辆沿着颠簸山路盘旋而上。
藏地边缘的风已带上来自雪山的凛冽气息,卷着沙尘拍打在车窗上。
黑瞎子最先察觉到异常,右肩胛骨下方毫无预兆地窜起一阵刺痛,像是被冰锥猝然凿穿。
他咝地抽了口气,指节攥紧方向盘,越野车在碎石路上猛地划出半道弧线。
“瞎子在搞行为艺术?”后座的王胖子被甩得撞上车窗,龇牙咧嘴地抱怨。
解雨臣立刻蹙眉:“又痛了?”
黑瞎子扯出个惯常的痞笑,墨镜却转向后视镜里阿宁的方向:“没事儿,就跟被容嬷嬷扎了下似的。”话音未落,脸色却微微一变。
痛感没有消失,反而如同附骨之疽般持续弥漫开,带着某种阴冷的、针尖似的窥探感。
几乎同时,张起灵忽然抬眼。
他原本靠在窗边闭目养神,此刻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惊动,整个人绷成一张蓄势待发的弓,目光锐利地刺向右侧窗外的某座雪峰。
“怎么了小哥?”吴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远处雪山连绵,在强烈日照下白得刺眼,空寂无人。
“有东西在看我们。”张起灵的声音低沉而肯定。
车内气氛骤然凝滞。
王胖子搓了搓胳膊:“不能吧?这荒郊野岭的,连个鸟都……”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吴邪忽然闷哼一声,捂住了额头。
零碎的画面毫无征兆地撞入脑海:扭曲的青铜色枝桠、冰层下恍惚掠过的巨大阴影、一片冰冷的星光海洋中,一个位置被一个极其刺眼、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红色标记狠狠圈住。
这画面来得快,去得更快,却足够让他心脏狂跳。
他转头看向阿宁:“刚才是不是催动能量了?”
阿宁愕然:“没有。”她摊开手掌,此刻毫无反应。
“但能量场在活跃。”解雨臣取出随身携带的、经过改造的电磁测量仪,表盘指针正在低频区间剧烈抖动,“越往西走越明显。这里的整个环境,可能都渗透着某种与‘长生’相关的辐射,或者说……‘污染’。”
黑瞎子扯开衣领,看向自己右肩,里皮肤光滑,没有任何伤口,但刺痛却真实不虚。
他嗤笑一声,墨镜反射着雪光,让人看不清眼神:“得,跟公主沾边的地方,果然没一处省心。”
车队继续沉默前行。
雪线逐渐降低,湛蓝天空下,连绵的白色山峦如同巨神的尸骸横亘大地,壮美却死寂。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如影随形,并非来自某个具体方位,而是弥漫在整个天地之间,仿佛雪山本身正用亘古冰冷的眼眸,凝视着这群闯入祂领域的不速之客。
吴邪偶尔能捕捉到阿宁一闪而逝的紧绷,她似乎也在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压力,指尖微微发颤。
张起灵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像沉默的影子,亦或是即将出鞘的刀。
当第一块刻满经文的玛尼堆出现在路边时,黑瞎子肩后的刺痛骤然加剧,几乎让他咬碎后槽牙。
他猛地踩下刹车。
车轮在冻土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所有人同时望向车外。
前方,经幡在风中狂舞,哗啦作响,如同无数灵魂在哭嚎。
更远处,墨脱的轮廓在雪雾中若隐若现,而环绕它的群山之巅,似乎有无形的视线,正从永恒的冰雪中投下,冰冷地锁定了队伍核心的那个女人。
车队在经幡烈烈作响的风口暂停片刻,终究还是向着墨脱深处驶去。
越靠近那座被雪山环抱的县城,一种难以言喻的肃穆与窒息感便愈发浓重。
空气稀薄而寒冷,吸进肺里像含着冰渣。
远处山坡上,巨大的寺庙轮廓在雪光与云层间若隐若现。
吴邪的心跳一直很快。
自进入墨脱地界,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便缠绕着他,不像是他自身的记忆,更像是盘踞在他脑内多年的、属于齐羽的那部分碎片被此地环境激活,正不安地躁动。
他频繁地按着太阳穴,试图压下那些嗡嗡作响的杂音。
直到他们下榻在一处简陋却干净的藏式旅店,吴邪才终于有机会拿出那份他贴身携带、已被翻得卷边的笔记,那是三叔吴三省多年前深入墨脱后留下的绝笔记录,字迹潦草,浸染着风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恐。
笔记里充斥着碎片化的信息:“墨脱非终点,而是起点……是看门人的故乡,亦是最后的防线。”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为了藏起真的……”
“花开了,红的,像血……不能靠近……”
“阎王……骑的是什么……”
以往,吴邪只觉得这是三叔神智不清下的呓语。
但此刻,结合一路的异状和脑内齐羽记忆的翻腾,那些破碎的词句仿佛突然有了生命,在他眼前拼凑起来。
“假的……”吴邪猛地抬头,看向窗外远处那座巍峨的寺庙,“小哥,墨脱有没有……类似青铜门的东西?”
张起灵正抱着着黑金古刀沉思。
闻声,他抬眼迎上吴邪的视线,眸色深得像墨脱夜晚的天穹。
他缓缓点头,声音低沉:“有。在雪山深处,是仿造的。”
车内霎时寂静。
王胖子手里的青稞饼掉在桌上:“仿、仿造?谁这么大手笔?搞个假终极之门摆这儿?”
“张家。”解雨臣替张起灵回答了,他眼神锐利,迅速理解了含义,“为了迷惑。真正的青铜门危机四伏,需要一道屏障,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靶子。墨脱,就是张家设立的最大的谜题和防御前哨。”
线索开始串联。
吴邪激动地翻动着笔记,指向另一段模糊的描绘:“还有花!红色的,大片大片,开在雪地里……三叔说不能靠近……”
“藏海花。”张起灵的声音依旧平淡,却投下重磅炸弹,“那片花田,就在假青铜门之后。花香致幻,守护假的终极。”
一直沉默忍受着肩后刺痛的黒瞎子忽然嗤笑一声:“合着咱们千里迢迢,是来看张家大型沙盘模型和景观盆栽的?”
但他墨镜下的嘴角却绷紧了,因为那股针扎似的痛楚,正明确地指向张起灵所说的那个方向,假青铜门和藏海花田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