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那种令人担忧的空洞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
直到某天,张起灵无声无息地外出了一趟,回来时,怀里竟然抱着几只从吴山居捎来的、喵喵叫的小奶猫。
当那几只柔软温暖的小东西被放进阿宁怀里时,她沉寂已久的眼眸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她低下头,用脸颊轻轻蹭着猫咪毛茸茸的小脑袋,听着它们发出满足的呼噜声,久违的、一丝极淡的笑意终于重新爬上了她的嘴角。
她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不再是整天对着悬崖发呆,而是抱着猫,找了个本子和笔,蜷在屋子角落的阳光下,写写画画。
没人知道她在写什么,画什么,但那专注的神情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生气。
见她不再去那片危险的悬崖边吹风,张起灵和黑瞎子暗地里都松了一口气。
她似乎决心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写累了,她就拎着把小锄头,在屋子外面清理出一小片土地,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些花种,笨拙却又认真地撒下去,每天浇水照料。
几个月后,在那片原本荒芜的土地上,竟然真的星星点点地开出了各种颜色的野花,虽不名贵,却生机勃勃,在风中轻轻摇曳,给这处隐蔽的安全屋增添了几分罕见的暖色。
甚至,她开始缠着张起灵和黑瞎子和她对练。
起初两人都顾忌着她的状态,出手极为克制。
但她眼神里的执拗和逐渐恢复的身手,让他们不得不稍微认真起来。
她的生活意外地变得极其规律。
清晨伴着鸟鸣进行高强度的格斗训练,下午侍弄她那些花花草草或是继续写写画画,晚上则点一盏小灯,伏案疾书。
黑瞎子对她写的东西好奇得百爪挠心。
有一次,他实在没忍住,蹑手蹑脚地想溜进书房偷偷看一眼,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张起灵一把拉住。
两个大男人像做贼似的僵在书房门外,张起灵冲他微微摇头,眼神里是不容置疑的阻止。
黑瞎子只得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败下阵来。
训练场上,阿宁的进步肉眼可见。
她的动作越来越凌厉,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狠劲。
终于在一次交锋中,她敏锐地抓住了黑瞎子一瞬间的走神,欺身而上,一套连贯的擒拿逼得他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获胜的瞬间,阿宁下意识地扬起下巴,脸上绽开一个带着些许得意和畅快的笑容。
那笑容冲散了她眉宇间常年笼罩的阴郁,竟有种惊人的明亮。
黑瞎子看得愣了一下,心里莫名地觉得这笑容真好看,但嘴上却像安装了自动防御系统,脱口而出:“啧,笑得好丑。”
阿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冰冷的冷笑。
她毫不犹豫地上前,结结实实给了他一记肘击,骂了一声:“滚!”
黑瞎子揉着被撞得生疼的肩膀,看着阿宁转身就走的背影,非但没生气,反而咧了咧嘴。
有进步。
他想。
好歹……会骂人了。
阿宁懒得再理那个嘴欠的瞎子,转身就走向一直沉默旁观的张起灵,眼神里带着尚未褪去的战意和明确的要求,该你了。
张起灵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微微颔首,摆出了起手式。
院落里,再次只剩下拳脚相交的破风声。
与阿宁在偏僻小屋意外获得的短暂“岁月静好”截然相反,城市另一端的吴三省,几乎快要被接二连三的意外逼到崩溃边缘。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呛人的烟味。
他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感觉头皮都快被挠破了。
“*的!真是活见鬼了!”他对着空气低声咆哮,额头上青筋跳动。
鲁王宫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血尸成了枯骨,尸蟞不见踪影,连九头蛇柏都成了烂木头!
他原本计划让吴邪在那里初次见识世界的诡异和危险,结果那小子就跟去参观了某个毫无看点的废弃坑洞一样,屁都没遇到一个!
紧接着是海底墓!他投入了那么多资源,安排了那么多“巧合”,甚至连哑巴张都提前安排进去了!
结果呢?墓里的禁婆、海猴子全他*的神隐了!
最关键的、能彻底颠覆吴邪认知、将他拖入漩涡中心的那句“吴三省害我解连环”,竟然也不翼而飞!整个探险变成了一场索然无味的水下观光团!
这已经不是出师不利了,这简直是从根源上否决了他的全盘计划!
而现在,更让他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至关重要的“老痒”,竟然也不见了!
不是躲起来,不是暂时联系不上,而是像人间蒸发一样,彻彻底底地消失了,所有可能的线索都断得干干净净!
老痒消失了,谁带吴邪去秦岭?!
那个地方,那个诡异的青铜神树,是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是必须要让吴邪亲身经历、甚至留下心理阴影的地方!
没有老痒这个“发小”的引诱和铺垫,他难道要直接跟自己大侄子说“嘿,我们去秦岭找个能物质化思想的妖怪树玩玩”吗?吴邪不把他当成老年痴呆才怪!
他和解连环,耗费了二十多年光阴,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步步为营,精心布置了这一切,如同编织一张巨大而隐秘的网,只为了能在最终时刻护住想护的人,揭开该揭开的真相。
可谁能想到!计划才刚刚开始推动,就陷入了这种前所未有的、根本无法理解的困境!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正在以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肆意涂抹着他们辛苦绘制的蓝图!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吴三省猛地掐灭手中的烟,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绝。
他必须立刻、马上见到解连环。
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一个人能控制和理解的范畴。
他们需要碰头,需要重新评估一切,需要从这团乱麻中找出新的线头,哪怕这意味着要启用更加危险、更加不可控的后备方案。
他拿起一个不常用的加密手机,快速发出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屏幕的光映在他焦虑而疲惫的脸上,明暗不定。
二十年了,棋局才刚刚开始,执棋的手,却似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