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半哄半劝地带着阿宁来到屋外那片她亲手开辟的小小花圃。
果然,在角落最受呵护的那一株上,绽开了一朵异常罕见的绿色花朵,花瓣层层叠叠,颜色清冷如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透着一种孤高又脆弱的美。
阿宁蹲下身,指尖极轻地碰了碰那冰凉的花瓣,眼神有片刻的专注,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奇异的生命吸引了去。
黑瞎子站在她身后,稍稍松了口气,只要有点东西能拴住她的心神就好。
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山风渐起,带来些许凉意,黑瞎子又试探着开口:“诶,那秋千闲着也是闲着,瞎子我推你荡会儿?活动活动筋骨,总坐着看花也冷。”
阿宁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站起身,算是默认了。
她走到那棵老树下的秋千旁,坐下,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了粗糙的藤绳。
黑瞎子走到她身后,手下用了巧劲,轻轻地推了起来。
秋千起初只是小幅度的晃动,带着吱呀的轻响,逐渐地,荡得高了些。
风拂起阿宁的头发,吹动她身上那件颜色鲜亮却略显宽大的裙子。
那是黑瞎子之前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
她闭着眼,感受着身体失重又回落的感觉,像一只被线牵着的风筝,飘起又落下。
极高处时,仿佛能望见远山淡灰色的轮廓和更广阔的天空;
回落时,眼前又是那小院、花圃,和身后推着她的人。
这种重复的、带着些许眩晕的节奏,似乎暂时抽空了她脑海里那些沉重粘稠的思绪,只剩下最原始的、起落之间的风声。
黑瞎子一边推,一边留意着她的神色。
见她眉宇间那刻骨的死气似乎被风吹散了些许,紧抿的嘴唇也放松了一点,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
他就这么一下一下地推着,不敢停,也不敢问,只希望这短暂的、如同偷来的平静,能持续得再久一点。
秋千依旧吱呀作响,带着一种老旧而安宁的韵律,回荡在寂静的山间小院里。
阿宁坐在轻轻晃动的秋千上,思绪却早已飘远。
她想,这个时候,张起灵应该已经进入那扇巨大的青铜门之后了吧?
这一次,她甚至连传说中的“阴兵借道”都没能看见,一切可能的异常都在她靠近前就悄然沉寂了。
过不了多久,吴邪和她,都会收到那份来自陈文锦的、注定会引他们走向绝路的录像带。
然后,便是无可避免地踏上前往西王母宫的那条死亡之路,蛇沼鬼城。
想到西王母宫,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荒谬感便悄然上涌。
在第一世,她死得极其憋屈,竟然葬身于一条鸡冠蛇之口。
以她的身手和经验,无论如何都不该是那样的结局。
于是第二世,她不服啊!
她拼了命地苦练身手,将格斗技巧和反应速度磨砺到极致。
当那条该死的鸡冠蛇再次出现时,她确实做到了!快准狠地一刀毙命,将其竖着斩成两半!
然而,还没等她喘口气,仿佛触动了某个可怕的开关,沼泽深处瞬间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嘶嘶”声。
紧接着,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鸡冠蛇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蠕动的斑斓色彩和冰冷的蛇瞳!
它们的目标明确至极,完全无视了近在咫尺的吴邪等人,全都疯狂地扑向了她!
那一刻,阿宁只觉得一股冰寒从脚底直冲头顶,她一边狼狈地挥刀抵挡,一边忍不住对着阴沉天空骂出声:“贼老天!你不是人!”
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针对!
最终,她毫无悬念地被蛇海淹没。
第三世,她学“聪明”了。
她动用了所能搞到的最顶尖装备,穿上了一套理论上能抵御绝大多数蛇类咬噬的纳米级防护服。
果然,普通的鸡冠蛇奈何不了她。
她正稍微松了口气,却听见沼泽深处传来令人心胆俱裂的摩擦声和树木断裂的巨响!
两条身躯如同参天巨木般的青黑色巨蟒碾碎了丛林,出现在她面前!那根本不是蛇,简直是洪荒巨兽!
巨大的蛇尾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扫来,她穿着防弹衣般的护甲,却依旧被那恐怖的力量震得五脏六腑几乎移位,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而这还没完,那隐藏在陨玉深处的、更加庞大恐怖的蛇母的气息也苏醒了……
结局毫无悬念。
后来她彻底放弃了正面抗衡。
打不过,难道还躲不过吗?
第四世,她干脆心一横,直接从源头规避,她拒绝前往西王母宫!
她甚至提前找了个自以为绝对安全的地方,紧闭双眼,告诉自己只要不参与就没事了。
结果呢?
刚闭上眼,再一睁眼!
潮湿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是熟悉得让她恶心的、瘴气弥漫的沼泽雨林景象!
她竟然直接“刷新”在了蛇沼的正中心!连一点缓冲和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这该死的命运,简直一点逻辑都不讲!
太没道理了!
秋千缓缓晃动,阿宁的嘴角扯出一抹极度苦涩和自嘲的弧度。
无论尝试多少次,反抗多少次,那条通往西王母宫的死路,仿佛从她这个“角色”被创造之初,就已用无法擦除的墨水写定了。
阿宁的目光从那些在风中摇曳的、色彩斑斓却注定短暂的花朵上掠过。
它们的生命如此仓促,甚至无法灿烂地开完整个夏天。
一场急雨,一阵狂风,或许就能让它们零落成泥。
她不能只种这样短命的花,即便明年还会有新的花苞绽放,但那终究不再是眼前的这一朵了。
这种无常的绚烂,像极了她自己一次次徒劳的轮回。
她心里涌起一种突如其来的、近乎偏执的冲动。
她猛地从还在轻微晃动的秋千上跳下来,动作快得让旁边的黑瞎子下意识伸出手虚扶了一把,生怕她摔倒。
“我要种一棵树。”她宣布,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那种特别能活、能活很久很久的树。”
她的思绪飞速转动。
在中国,什么树活得最久?金丝楠木?不成,那太珍贵,太容易被人惦记、挖走了。
还是银杏吧。
对,银杏好,命硬,好养活,还能活成千上万年,看尽沧海桑田。
它沉默地站在那里,就能对抗时间。
说干就干。
阿宁转身就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目标明确,去找银杏树苗。
黑瞎子看着她的背影,认命地叹了口气,快步跟上,嘴里嘀咕着:“得,祖宗您又有什么新章程?”
他这贴身保镖兼苦力的差事,真是越来越丰富多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