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跟着她,穿镇过村,好不容易才在一个苗圃里找到了几株品相不错的银杏树苗。
阿宁仔细地挑拣着,仿佛不是在选树苗,而是在挑选能陪伴她对抗永恒时间的战友。
然而,看着银杏那朴实无华的叶子,她忽然又觉得,只是银杏,开花时未免太单调了些。
于是念头一转,她又顺手买了几棵槐树苗,觉得槐树开着串串白花,虽说常被人说带点阴气,但生命力也极其顽强,陪着银杏正好。
黑瞎子看着又多出来的几棵树苗,嘴角抽了抽,只觉得眼前发黑。
但看着阿宁那难得透出些生气的侧脸,抱怨的话又咽了回去,认命地扛起那些沉甸甸的树苗,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她身后往回走。
回到小院,真正的苦力活才刚刚开始。
选址、挖坑、培土、浇水……阿宁主要负责指挥和偶尔搭把手,黑瞎子则成了主力壮丁,抡起铁锹哼哧哼哧地挖着坚硬的土石,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背心。
“左边再深点……对,稳住根……水,多浇点……”阿宁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清晰又冷静。
黑瞎子一边挥汗如雨,一边在心里哀叹,他黑瞎子,上天入地下墓倒斗,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如今居然在这小山沟里,吭哧吭哧种树!这要是传出去,他道上“黑爷”的脸还要不要了?
可看着阿宁专注地扶着树苗,小心翼翼地将泥土填回坑里,那双总是盛满绝望和空洞的眼睛里,此刻竟有了一点微弱的光亮,他又觉得,这一切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就是这体力活,真给他累得够呛!
长白山云顶天宫一行,解雨臣被那几人干脆利落地“用完即扔”,越想越觉得憋闷。
他解雨臣什么时候成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背景板了?
这股闷气在他心里绕了几圈,化成了强烈的探究欲。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原本的计划是顺着张启山和鲁黄帛的线索往下深挖,这毕竟是九门正统的谜题。
但转念一想,他面前明明摆着一个活生生的、行走的“终极答案库”,阿宁。
鲁黄帛碎片能提供的线索,跟阿宁随口说的“疯话“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
查阿宁,显然性价比更高。
但他很聪明,不去查阿宁那看似一片空白、只有裘德考训练记录的过去,那只是表层身份。
他要查的是阿宁的现在。
这一查,结果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资料显示,阿宁竟然大部分时间都和张起灵、黑瞎子窝在那个偏僻的安全屋里,还在吴邪的吴山居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
合着就他解雨臣是个外人,是个临时提供资金和场地的“冤大头”?
这股不平之气催生了一个念头,凭什么他们可以过那种“混吃混喝”、鸡飞狗跳又其乐融融的日子,自己就得在北京守着这冷清清的大宅子处理永远处理不完的公务?
不行,他也要加入。
而且,他手里还有张牌,黑瞎子在北京租的那套房子,房租可是拖了好一阵子了,正好拿来拿捏那个见钱眼开的家伙。
想到这儿,解雨臣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他干脆利落地安排好公司事务,开着他那辆低调但性能绝佳的车,径直朝着那个早已摸清地址的安全小屋驶去。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去体验一下那种他从未经历过的、吵闹却充满烟火气的生活。
当他到达那个被山林环抱的小院时,看到的正是阿宁和黑瞎子在院子里弯着腰种树的场景。
阿宁额上带着细汗,脸颊因为劳动泛着红晕,一抬头看见他,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清晰的开心,像是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熟人。
解雨臣停下车,看着这一幕,连日来的闷气忽然就散了大半,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嗯,感觉还不赖。
然后,没等他享受完这“他乡遇故知”的温馨时刻,阿宁就冲他招了招手,非常自然地递过来一把小锄头:“你来得正好,帮忙扶一下树苗。”
解雨臣:“……”
他那一身昂贵的手工西装和锃亮的皮鞋,与眼前的泥土树苗显得格格不入。
黑瞎子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咧嘴笑:“哟,花儿爷,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快来体验一下田园生活!”
解雨臣看着阿宁那不容拒绝的眼神,认命地脱下西装外套,挽起衬衫袖子,接过了那把与他身份极其违和的小锄头。
得,他这“混吃混喝”的美好愿景,从踏入小院的第一步起,就变成了实实在在的“被抓壮丁”。
不过,他看着阿宁,忽然觉得,当个种树的壮丁,似乎也比回去面对那些冰冷的文件和勾心斗角要有趣得多。
夕阳的余晖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汗水滴落在新翻的泥土里,几棵稚嫩的树苗被立了起来,在晚风中轻轻颤抖着叶片,仿佛承载着某种沉重的希望。
小院里一时竟呈现出一种奇异而忙碌的和谐景象。
阿宁和黑瞎子解雨臣在院子一角的空地上专心侍弄着新栽下的树苗,一个指挥,一个出力,一个浇水,泥土和汗水混合在一起。
而吴邪和王胖子则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张罗着晚饭,炊烟袅袅,饭菜的香气逐渐弥漫开来,冲淡了山间的清冷。
这一行人,倒真像是成了这位心思难测、行为跳脱的“宁祖宗”的专职护卫队,保镖、园丁、厨师一应俱全。
那几株银杏和槐树苗才在土里站稳没几天,叶片还没完全舒展,院门便被无声地推开了。
风尘仆仆的张起灵回来了,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仿佛只是出门散了个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蹲在树苗旁看蚂蚁的阿宁身上,见她无恙,周身冷冽的气息似乎柔和了些许。
他走到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从随身携带的、看起来空荡荡的背包里,取出了几个用油纸包小心包裹好的小袋子。
阿宁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张起灵将纸包递给她。
阿宁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几种她从未见过的、形状奇特的种子,有些还带着细微的、不同寻常的光泽。
他去了那样神秘的地方,带回的不是惊天秘密的线索,而是几包看似普通的花种。
阿宁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收到了最称心的礼物。
她拿着种子,仰头看着张起灵,脸上难得地露出一点近乎雀跃的神情,得寸进尺地开始点单:
“我还要那种蓝色的,像星星一样的小花。还有那种,听说在雪地里也能开的……”
她絮絮地说着,描述着一些或许只存在于传说或她模糊记忆中的植物。
张起灵只是安静地听着,等她说完,目光扫过她带着期盼的眼睛,没有丝毫犹豫,一如既往地点头。
仿佛无论她想要什么,只要他能做到,都会为她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