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if线（16）

那场在病房里如同世纪末般绝望与救赎交织的疯狂过后，阿宁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沉静。

她不再提及那些关于存在与虚无的诘问，也不再显露出濒临崩溃的癫狂，仿佛所有的激烈情绪都在那场纠缠中消耗殆尽，或是被暂时深埋。

她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兴致，拉着张起灵混入熙攘的市井街头。

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破旧的吉他，也不管会不会弹，就塞给张起灵，自己则在一旁随意地打着拍子，或者干脆即兴跳起一段毫无章法却格外吸引眼球的舞蹈。

她不在乎旁人的目光，也不在乎挣了多少钱，那些零散的钞票，最后往往变成了她手中红艳艳、亮晶晶的糖葫芦。

她其实并不爱吃甜，只是觉得那一串串裹着透明糖衣的山楂，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格外好看，像是一串串被凝固的喜悦。

最后，这些漂亮的“装饰品”几乎全进了默默跟在身边的张起灵肚子里，甜腻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味蕾，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看到糖葫芦都会下意识地移开目光。

这样近乎“归隐”的平静日子注定无法长久。

阿宁消失的时间太久，裘德考公司那边已经派出了人手，几经周折找到了她的踪迹。

来者不善，语气强硬，隐隐带着清理门户的威胁意味。

阿宁作为公司的核心高管，知晓太多机密，她的“失控”在裘德考看来，是不可容忍的风险。

张起灵眼神一冷，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危险，准备出手解决这些麻烦。

“别动。”阿宁却伸手拦住了他，语气平静得出奇，“我自己回去。”

她此刻的心境十分微妙。

张起灵的存在，像一块沉重的锚，暂时稳住了她在虚无之海中漂流的灵魂，为她提供了“存在”的实感。

那么，与此相对，裘德考和他所代表的那条充斥着阴谋、背叛和冰冷研究的道路，便成了“虚无”的化身。

她需要回去，需要亲自去面对，去确认，甚至……去摧毁这个“虚无”。

她回到了那座冰冷的、充满现代科技感的公司大楼。

裘德考，这个名义上的养父，实际的掌控者，并没有立刻发作，反而亲自接待了她，甚至带着一丝炫耀的意味，向她展示了最新的“实验成果”。

在全封闭的无菌实验室里，隔着厚重的玻璃，裘德考用带着激动颤音的语气解释道，他的研究团队从贵州一个叫迷雾村的古墓中，挖掘出了一具极其特殊的古尸，并从中意外提取出了一种全新的物质。

初步实验表明，这种物质不仅能有效抵抗多种尸毒引起的变异，更展现出惊人的延缓细胞衰老的特性！

“长生！宁，你明白吗？我们离它更近了！”裘德考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他大笑着，试图用亲情和共享荣华来笼络她，“我的孩子，我最信任的助手，我们将一起共享这永恒的生命！”

阿宁站在玻璃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实验室里那些忙碌的白大褂和精密的仪器，对裘德考描绘的“美好未来”无动于衷。

果然，裘德考的笑声还未落下，实验室内的监控屏幕突然传来刺耳的警报声！

只见那只被注射了“长生物质”的白鼠，在短暂的活跃后，身体猛地剧烈抽搐，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分解，最终化为一滩浑浊的、散发着恶臭的浓水！

“不——！！”裘德考脸上的狂喜瞬间化为暴怒，他猛地抓起手边的通讯器，狠狠砸向防弹玻璃，发出沉闷的巨响。

昂贵的设备碎片四溅。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因为愤怒和失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依旧面无表情的阿宁，语气变得阴沉而危险：

“宁，我听说……你和那位张起灵先生，关系匪浅？”

阿宁沉默着，如同没有听见。

裘德考逼近一步，声音带着蛊惑与压迫：“他是张家人，一个活着的奇迹！他的血液我们早就详细研究过，神奇，无比神奇！可惜……那力量似乎只属于他自身，无法在他人身上复制分毫。” 他语气中带着浓烈的不甘和觊觎。

这番话，像一根毒刺，瞬间刺穿了阿宁表面的平静，勾起了她所知“剧情”中最黑暗的记忆碎片。

张起灵被囚禁、被研究、被当作实验品的那暗无天日的二十年！

九门、汪家、张家、还有眼前这个裘德考……他们都是一样的！

恶心！

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如同火山喷发，从阿宁心底轰然燃起！

那是对所有操纵、所有践踏、所有将人视为工具的规则的极致憎恶！

她身影猛地一动，快如鬼魅，在周围保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已经欺身到了裘德考面前！

一只纤细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掐住了裘德考的脖子，竟硬生生将这个高大的男人双脚离地提了起来！

“老板！”

周围的保镖团队瞬间炸锅，纷纷拔枪对准阿宁，气氛剑拔弩张。

裘德考被掐得脸色涨红，呼吸困难，但他看着阿宁眼中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火焰，反而挤出一个艰难而古怪的笑容，像是真正关心女儿走入歧途的父亲，苦口婆心地嘶声道：

“宁……你……你到底发现了什么？你爱他？呵……宁，相信我，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最无用的东西……”

裘德考被掐得面色由红转紫，但他那双老谋深算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阿宁，沉淀着一种近乎笃定的、试图掌控她的企图。

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循循善诱，如同魔鬼的低语：

“宁……你不能……死在这里……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长白山……那个终点……九门陈皮会去……吴邪也会去……你关心的……张起灵……他也会去……”

他刻意加重了“张起灵”三个字，试图用这个名字牵动她的神经。

“宁……为我做事……我才是你的……父亲……”

“父亲？”

阿宁在心中冷笑，那冰冷的嘲讽几乎要溢出唇角。

几十次、上百次的轮回里，她亲手结束这个所谓“父亲”生命的次数，连她自己都快记不清了。

谁是父亲？

谁又是女儿？

在这出被设定好的巨大悲剧里，他们不过都是被强行塞了剧本、戴着面具在台上表演的傀儡，角色之间的关系薄脆得像一张随时可以撕碎的纸。

她甚至有一次，在某个轮回的中段，直接取代了裘德考，接管了他庞大的商业帝国和这些隐藏在阴影下的实验室。

她以为自己能跳出棋盘，结果呢？来自暗处汪家的疯狂打压和狙击接踵而至，她不管不顾地提前与汪家正面开战，搅得天翻地覆，最终触发了世界规则的重置，一切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