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第一次意识到周漾和别人不一样,是在十岁那年的夏夜。
巷口的槐树下,她蹲在地上哭到打嗝,新买的凉鞋被隔壁班男生抢走扔进了泥坑。周漾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从补习班回来,校服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被蚊子咬了一串红印的小臂。他没多问,径直走到泥坑边捞起凉鞋,往水龙头下冲了冲,又从书包里掏出包没用过的纸巾,笨拙地帮她擦脚踝上的泥。
“明天我去揍他。”他说话时睫毛垂着,碎发被风吹得动了动。
林小满吸吸鼻子:“老师会骂的。”
“那我就绊倒他的自行车。”他把擦干净的凉鞋递过来,语气认真得像在规划什么大事。
从那天起,周漾的自行车后座就成了林小满的专属位置。他骑得不快,总是在过减速带时提前喊“抓好”,书包里永远备着她爱吃的柠檬糖。他们的童年像巷口那棵老槐树,枝枝蔓蔓都缠绕在一起——一起在路灯下写作业,一起偷喝爷爷泡的杨梅酒,一起在暴雨天把流浪猫塞进雨衣里。
十七岁的夏天来得猝不及防。林小满坐在窗边刷题,看周漾穿着篮球服从楼下跑过,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进领口,阳光在他发梢镀了层金边。她突然发现,那个会帮她擦凉鞋的小男孩,肩膀宽了,声音低了,看她的眼神里,好像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毕业晚会那天,周漾在后台叫住她。礼堂的光透过窗帘缝隙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我报了南方的大学。”他说。
林小满手里的气球绳突然松了,氦气球晃晃悠悠往上飘,擦过他的指尖。“挺好的啊,”她扯出个笑,“南方暖和。”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底像落了片星空。晚会散场时,他把自行车推到她面前,“最后载你一次?”
夜风带着栀子花香吹过来,林小满坐在后座,手指悄悄攥紧了他的衣角。路过巷口的老槐树,他突然停下来,从车筐里拿出个盒子递给她。是枚银戒指,细细的圈上刻着个小小的“漾”字。
“等我回来。”他声音有点哑。
林小满没敢抬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后来的四年,他们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周漾会在她熬夜赶论文时发来视频,背景是图书馆的灯光;她会在他打比赛受伤时,攒了半个月的生活费买机票飞过去,却在医院楼下看到他和篮球队的女生说笑,转身又买了返程票。
争吵、冷战、和好,像一场漫长的拉锯战。直到某天,林小满收到周漾的消息:“我在你公司楼下。”
她跑下去,看见他站在梧桐树下,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捧着束白玫瑰,和当年那个骑单车的少年重叠在一起。“我回来了。”他笑着说,眼里的紧张藏不住,“林小满,以前是我不好,往后的日子,能不能……请多指教?”
林小满看着他,突然想起十岁那年的夏夜,他帮她擦凉鞋时认真的侧脸。原来有些羁绊,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缠绕一生。她踮起脚尖,把那枚刻着“漾”字的戒指重新戴回他手上,然后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
“周漾,”她笑着说,“余生请多指教。”
风穿过街道,带着熟悉的栀子花香,像极了很多年前那个,属于他们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