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脉的晨雾刚被日头撕开道口子,林彻已背着苏沐走了近三个时辰。
锻体境七锻的肉身让他脚程极快,踩在腐叶上只留浅痕,可苏沐发间沾着的青檀木叶仍在滴水——那是从藏锋阁带出来的,叶纹里还嵌着点藏书阁的墨香。
“放我下来吧。”
苏沐在他背上动了动,凝气境初期的灵气在体内流转,修复着之前催谷母骨留下的暗伤,
“再走下去,你的肩伤该裂了。”
林彻没应声,只是反手托了托她的膝弯。左肩的伤确实在发烫,李掌阁的蚀骨掌阴毒得很,虽敷了张老留下的青灵膏,那股钻骨的寒意仍像蛆虫似的啃噬经脉。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兽皮地图,朱砂标着的山谷已在前方十里处,图边角用蛮族符文写着“骨引”二字,墨迹陈旧,该是阿爸那辈留下的。
“快到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锻体境对危险的敏锐让他后颈发紧。
空气里飘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混着黑风山脉特有的黑石粉末,还有种更阴邪的气息——比蚀骨妖的黑雾淡,却更刺骨,像是淬了毒的冰。
苏沐也静了下来,她的灵识虽不及林彻的肉身敏感,却能捕捉到灵气波动的异常:
“是凝气境修士的气息,不止一个,还有……”
她顿了顿,声音发颤,
“还有蚀骨妖幼虫的黏液味。”
林彻的脚步猛地顿住。前方百丈外的灌木丛后,隐约露出石屋的檐角,炊烟正从烟囱里冒出来,可那烟色发灰,裹着淡淡的血腥味,显然不对劲。
他将苏沐往树后一藏,子骨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
“待在这别动。”
“我跟你一起。”
苏沐按住他的手,母骨在体内微微发烫,白光顺着指尖渗出来,
“母骨能感知同类,或许能帮上忙。”
林彻看了她一眼,没再拒绝。两人借着树影往前挪,越靠近石屋,血腥味越浓,还夹杂着蛮族特有的骨哨声,断断续续的,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转过一道山梁,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瞳孔骤缩。
谷中空地上,七八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都是些穿着黑风寨服饰的山匪,胸口皆有个血洞,边缘焦黑,是被骨刀刺穿后又用灵气灼过的痕迹。
十几个蛮族遗民被绑在木桩上,有老有小,其中一个白发老者正拼命挣扎,脖子上挂着的狼牙项链与阿爸留给他的那条一模一样,坠子上刻着的“山”字是阿爸的名字。
三个穿着黑风寨服饰的壮汉正站在木桩前,手里拎着弯刀,往遗民身上泼着什么。
液体落地时冒起黑烟,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是化灵散,专破修士的灵气根基,对蛮族的真灵血脉更是剧毒。
“动作快点!”
为首的壮汉踹了脚木桩,他的声音嘶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
“正午前得把这些蛮子送到青木门后山,不然‘那位’怪罪下来,咱们都得喂虫!”
另一个壮汉狞笑着举起陶罐:
“急什么?先给这些蛮子松松筋骨,让他们知道黑风寨的厉害!”
他刚要把化灵散泼向木桩上的孩童,一道金光突然从树后射来,精准地劈在他手腕上!
“噗嗤!”
骨刀锋利无匹,那壮汉的手腕应声而断,陶罐摔在地上,化灵散溅起的黑烟把他半边脸都熏得溃烂。
他惨叫着倒地,剩下两个壮汉这才反应过来,凝气境中期的灵气猛地炸开,弯刀带着恶风劈向树后。
林彻早从树后窜了出来,子骨在他手中化作金弧,避开左侧壮汉的刀锋,反手就往他心口刺去。
这招是蛮荒搏杀术里的“掏心”,狠戾直接,专破护体灵气。那壮汉没想到他速度这么快,慌忙间只能侧身躲闪,却被骨刀划开肋下,鲜血喷了满地。
“点子扎手!”
右侧的壮汉见状,竟从怀里掏出个黑瓷瓶,拔开塞子就想往木桩方向扔——瓶里肯定是蚀骨妖幼虫!
“休想!”
苏沐不知何时已绕到木桩后,母骨的白光突然炸开,形成一道屏障挡在遗民身前。
那壮汉的瓷瓶砸在屏障上,顿时碎裂,刚爬出来的幼虫被白光一照,瞬间化作灰烬。
林彻趁机欺身而上,子骨横扫,正中左侧壮汉的脖颈。
他没恋战,转身就往右侧壮汉扑去,骨刀带起的风声里,还夹着蛮族特有的骨哨声——那是他刚才顺手从地上尸体旁捡的,吹的是“集结”的调子,希望能引来谷里其他的蛮族。
“你找死!”
右侧的壮汉被激怒,凝气境中期的灵气全部灌注在弯刀上,刀身泛着乌黑的光,显然淬了毒。他劈出的刀招带着股阴寒之气,竟有几分青木门“蚀骨掌”的影子。
林彻眼神一凛,阿爸的兽皮卷里提过,黑风寨的山匪从不修炼这种阴毒功法,这壮汉十有八九是被青木门的人收买了。
他不再留手,将真灵血脉悄悄注入子骨,骨刀的金色刻痕突然亮起,与壮汉的弯刀撞在一处。
“铛!”
金铁交鸣的脆响震得人耳膜发疼,壮汉只觉一股灼热的力量顺着刀身传来,竟比蚀骨掌的阴寒更霸道,震得他虎口开裂,弯刀险些脱手。
他惊骇地看着林彻胸口——那里的子骨正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与蛮族图腾的纹路如出一辙。
“你是……蛮族余孽!”
林彻没答话,只是欺身再进,骨刀贴着弯刀内侧滑向壮汉心口。这招是蛮荒狩猎时对付凶兽的“贴骨杀”,专找兵器的破绽。
壮汉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骨刀刺入自己的心口,眼中满是不甘和恐惧。
解决掉最后一个壮汉,林彻才松了口气,转身去解木桩上的绳索。
苏沐已经在给孩子们松绑,那个白发老者看到林彻胸口的子骨,突然老泪纵横,抓住他的胳膊颤声说:
“是真灵血脉!你是阿山的儿子?”
林彻的动作猛地顿住。阿山是阿爸的名字,除了族里的老人,没人知道。他看着老者脖子上的狼牙项链,坠子上刻着的“石”字已经磨得发亮,该是族里的祭司。
“三叔公?”
林彻的声音有些发哑,锻体境七锻的肉身竟控制不住地发颤。
“是我,是我啊!”
三叔公抹着眼泪,指节因为激动而发白,
“当年你阿爸带你来黑风山脉,就是想找我们这个分支,没想到……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你都长这么高了!”
他指着旁边的孩子:
“这些都是族里剩下的人,我们躲在这谷里快三十年了,上个月突然来了个戴青铜面具的人,给了黑风寨蚀骨妖幼虫,让他们抓我们去青木门后山……”
“去后山做什么?”
林彻追问,子骨在掌心发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三叔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说……说要挖开血池下的骨山,那是蚀骨妖的巢穴核心,要用我们的真灵血脉当引子,让妖物提前破封!”
骨山!林彻的心猛地一沉。阿爸的兽皮卷里提过,骨山是蛮族的禁地,藏着镇魂骨的另一半秘密,据说与源境传承有关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的地图,突然想起图边角的“骨引”二字,难道……
“三叔公,您说的骨引在哪?”
三叔公一愣,随即从怀里掏出块巴掌大的兽骨,上面刻满了与子骨相似的纹路,只是更繁复些,隐隐有流光转动:
“你说这个?这是族里代代相传的骨引,能感应到骨山的位置,那面具人就是冲着它来的!”
林彻接过骨引,刚触碰到它,子骨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与骨引上的纹路产生了共鸣。
两道金光交织在一起,竟在空中投射出一幅立体的地图——正是青木门后山的地形,血池下方赫然标着一个红点,旁边用蛮族符文写着“巢心”。
“原来如此。”
林彻喃喃自语,阿爸当年带他离开蛮荒,恐怕就是为了寻找骨引,揭开镇魂骨的秘密。他将骨引揣进怀里,又把张老给的钱袋塞给三叔公:
“您带着孩子们往西北走,三十里外有处瀑布,后面有溶洞,是阿姐当年留下的藏身地。”
“那你们呢?”
三叔公急了,抓住他的胳膊,
“青木门现在就是龙潭虎穴,你们不能去!”
“我们必须去。”
林彻的声音异常坚定,目光扫过地上的山匪尸体,
“这些山匪的弯刀淬了蚀骨掌的毒,青木门里肯定还有人在修炼这阴毒功法,不阻止他们,骨山被挖开,整个黑风山脉的人都得遭殃。”
苏沐也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瓶剩下的青灵膏:
“这是疗伤药,您带着,路上用得上。”
三叔公还想说什么,谷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人呼喊:
“搜仔细点!别放过一个蛮子!”
林彻眼神一凛,拉着苏沐就往密林钻:
“三叔公,快走!我们在青木门后山会合!”
三叔公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竹筒,里面装着黑色粉末:
“这是迷瘴,能挡半个时辰!你们……多加小心!”
林彻回头看了眼,三叔公正指挥着孩子们往谷深处跑,他的身影在晨雾中显得格外佝偻,却又异常坚定。
林彻咬了咬牙,不再犹豫,拽着苏沐钻进了密林。
跑出很远,还能听到三叔公吹响骨哨的声音,悠长而急促,是蛮族的示警信号。
林彻知道,这场仗还没打完,三叔公带着孩子们往西北走,必然会遇到黑风寨的追兵,而他和苏沐,必须赶在骨山被挖开前赶到青木门后山。
“青木门后山的防御怎么样?”
苏沐喘着气问,凝气境的灵气让她比寻常人耐力好,却也架不住这样狂奔。
“后山是禁地,只有通玄境以上的长老才能进入。”
林彻的声音有些发哑,左肩的伤在狂奔中又裂开了,血浸透了灰衣,
“但现在青木门内乱,防御肯定空虚,我们从西侧的悬崖爬上去,那里有处裂缝,是阿姐当年告诉我的。”
他摸了摸怀里的骨引,那东西还在发烫,与子骨的共鸣越来越强,显然离骨山越来越近。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蛮族部落的篝火。林彻突然想起阿爸说过的话:
“镇魂骨合,源境初显,九天上的债,总要有人来还。”
那时他不懂,现在却隐隐明白了——有些东西,躲是躲不掉的。
苏沐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他的肩膀:
“血浸透衣服了,先处理下。”
林彻刚想拒绝,就被她按住了肩膀。苏沐的动作很轻,凝气境的灵气带着暖意,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将青灵膏均匀地涂在上面。
她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盖过了蚀骨掌的阴寒。
“好了。”
苏沐收起药瓶,抬头时正好撞上林彻的目光,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错开视线,耳根都有些发烫。
密林深处传来几声狼嚎,像是在催促。林彻清了清嗓子,重新背起苏沐:
“走了,得在午时前赶到后山。”
苏沐没说话,只是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背上。
她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能感觉到子骨和骨引的共鸣,那声音像是某种古老的鼓点,在黑风山脉的晨雾里,敲打着属于他们的节奏。
而此时的青木门后山,血池旁的地面已裂开一道丈宽的口子,黑雾正从裂缝里往外冒,隐约能看到里面惨白的骨山轮廓。
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袍人站在裂缝边,手里把玩着半块镇魂骨,骨面刻痕流转,竟与林彻的子骨隐隐呼应。
“快了……”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有两块骨头在摩擦,
“只要拿到另一半镇魂骨,源境传承就唾手可得了……”
裂缝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黑袍人猛地抬头,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狂热:
“骨山醒了,真好……”
他不知道,林彻和苏沐已站在西侧悬崖下,正顺着那条狭窄的裂缝,一步步向上攀爬。
裂缝里的风很烈,刮得人脸颊生疼,却吹不散两人眼底的坚定。
子骨和骨引的共鸣越来越强,像在呼唤,又像在警告,指引着他们走向那未知的骨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