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oc致歉
暗房里的光
喻繁把最后一张底片从显影液里捞出来时,指尖的温度已经和那盆微凉的药水没什么差别了。暗房里弥漫着定影剂特有的酸涩气味,红光像层薄纱裹在他身上,连带着窗外透进来的暮色都染成了暧昧的橘。
手机在工作服口袋里震了震,他掏出来看了眼,是摄影部学弟发来的消息,问明天外拍的设备清单要不要再核对一遍。他皱着眉打字回复,余光瞥见屏幕上方悬着的日期——距离那天晚上的争吵,已经过去三天了。
喉结动了动,他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去收拾冲洗好的照片。照片上是上周社团联展的花絮,其中一张抓拍里,陈景深站在展厅角落看他调设备,侧脸被聚光灯切出利落的线条,眼神软得像浸了水的棉絮。
喻繁的手指在那张照片边缘顿了顿,指甲无意识地刮过相纸光滑的表面,留下一道浅白的印子。
那天吵架的起因现在想起来,简直幼稚得可笑。
不过是陈景深下班来接他时,看到他蹲在摄影部仓库里啃冷掉的汉堡,随口说了句“别总吃这些,胃会不舒服”。他当时正为了赶展期熬了两个通宵,脑子里全是色温曲线和构图,被这句带着关切的话戳得莫名烦躁,嘴一快就顶了回去:“你管我?你不是日理万机,还在乎我吃什么?”
话出口他就后悔了。陈景深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下去,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情绪,只说:“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又不是我叫你来接我的?”喻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明明心里发虚,却梗着脖子往更糟的方向说,“陈景深,你是不是觉得我特不懂事,整天就知道捣鼓这些破相机?”
仓库里堆着的反光板被他带得晃了一下,发出哐当的声响。陈景深沉默了几秒,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我没这么想。喻繁,别曲解我的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喻繁攥着相机背带,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对你言听计从吗?”
这句话像根针,彻底刺破了陈景深最后一点耐心。他看着喻繁,眼神里是难得的冷意:“我从来没这么要求过你。但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样,用最伤人的话把人推开?”
喻繁被问得一噎,喉咙发紧,却还是死鸭子嘴硬:“我就这样,受不了你可以先走或者别来接我了。”
他不想这样说的,毕竟陈景深也很累,他想让陈景深回去好好休息的。可是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陈景深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仓库。那扇生锈的铁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却像重锤敲在喻繁心上。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汉堡彻底凉透,硬得硌嘴。后来学弟进来拿东西,见他脸色难看,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累着了,他才猛地回过神,扯了扯嘴角说没事。
其实他当时就想追出去的。想拉住陈景深的手腕,想低头说句我错了,想解释他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被连日的疲惫和莫名的焦躁冲昏了头。
可脚像灌了铅层硬壳裹住了他。他想,等忙完这阵再说吧,等展子的事告一段落,他就去好好跟陈景深道歉。
这一等,就是三天。
摄影部的事确实堆成了山。外拍、修图、布展、对接赞助商……他像个陀螺连轴转,每天忙到凌晨才拖着一身药水味回家。陈景深的公寓空荡荡的,玄关的灯没像往常那样为他留着,冰箱里的牛奶是新的,大概是陈景深临走前添的,杯沿还留着他惯用的那个马克杯的水渍。
他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手机屏幕亮了又暗,他点开和陈景深的聊天框无数次,输入又删除,最后只锁了屏,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知道自己别扭。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明明心里在意得要命,嘴上却偏要逞强硬撑,把关心当负担,把温柔当束缚。以前没人受得了他这脾气,直到遇见陈景深。
陈景深总是有耐心。会等他把刺收起来,会剥开他坚硬的外壳,会在他口是心非的时候,轻轻揉着他的头发说“我知道”。
可这次,陈景深好像真的生气了。
第三天晚上,他累得直接趴在工作室的桌子上睡着了。凌晨被冻醒时,手机屏幕亮着,是陈景深的微信,发在两个小时前:“忙完了吗?早点休息。”
没有质问,没有抱怨,还是温和的语气。喻繁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分钟,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最终还是按灭了屏幕。他想,明天,明天一定找他好好说。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去布展,爬上爬下挂照片时,手机在口袋里震了好几次。他腾不出手,等歇下来看时,是陈景深公司的座机号码,打了三个未接。他回拨过去,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是陈景深的助理小林,声音带着歉意:“繁哥?陈总在开早会呢,刚才好像是误触了,不好意思啊。”
“他……”喻繁想问陈景深是不是生他气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没什么,我就是回个电话。”
挂了电话,他心里莫名有点发慌。陈景深很少这样,就算吵架,也会每天跟他说句话。他点开陈景深的朋友圈,最新一条还是上周发的他们俩去看的画展,没什么异常。
下午外拍时,天气突然转阴,刮起冷风。他穿着单薄的卫衣,被吹得打了个喷嚏。学弟递来外套,随口说:“繁哥,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脸色不太好。对了,昨天我好像看到陈哥了,在我们学校门口,好像脸色也不太好,是不是感冒了?”
喻繁的心猛地一沉。“什么时候?”
“就昨天下午,大概三四点吧,我跟他打招呼,他好像没听见,脸色挺白的。”
喻繁没再说话,手里的相机突然变得很沉。他想起陈景深有慢性咽炎,一到换季就容易犯,上次感冒还是因为陪他在雨里拍了两个小时的街景。
那天收工格外早。他回到家,第一次觉得这个被陈景深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公寓,空旷得让人难受。餐桌上的花瓶里,上周买的玫瑰蔫了,花瓣卷着边,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烧了水,想给陈景深泡杯姜茶,又觉得自己没立场。犹豫再三,还是把水倒进了自己的杯子,手指冰凉。
晚上十点,他忍不住给陈景深发了条微信:“忙完了吗?”
消息发出去,像石沉大海。
一直到凌晨一点,对话框还是只有他孤零零的一行字。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学弟的话,陈景深苍白的脸,还有那天晚上他说的那些伤人的话。
他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
接下来的两天,喻繁像丢了魂。布展的时候差点被掉下来的灯砸到,幸好旁边的学长拉了他一把。晚上回公寓,总觉得能听到陈景深开门的声音,好几次猛地坐起来,客厅却只有空荡荡的月光。
他给陈景深发了几条消息,问他是不是生病了,问他工作是不是很忙,都没有回复。打电话过去,要么没人接,要么是小林接的,说陈总在开会或者在应酬。
“陈总这几天一直在加班,昨天通宵了,今天下午好像有点发烧,但晚上有个重要的应酬,推不掉……”小林的声音带着担忧,“繁哥,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劝劝陈总?他脸色真的很差,我们劝他去医院,他说忙完这阵就好。”
喻繁握着手机的手指在发抖。发烧?还去应酬?
他想也没想,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外面下着小雨,他没带伞,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拦出租车的时候,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不知道陈景深在哪应酬,只能去他公司等。车子停在陈景深公司楼下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写字楼大部分楼层都黑着灯,只有顶层还亮着。
他在楼下站了半个小时,雨越下越大。终于看到有人出来,一群穿着西装的男人,互相搀扶着,其中一个被人架着,身形很像陈景深。
喻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冲过去拨开人群。“陈景深!”
被架着的人闻声抬起头,果然是陈景深。他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额头上全是冷汗,眼神涣散,看到喻繁时,像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虚弱地扯了扯嘴角:“繁繁……”
话音刚落,他身子一软,就往地上倒。
“陈景深!”喻繁眼疾手快地接住他,入手一片滚烫,“你怎么样?醒醒!”
旁边的客户还在说着客套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陈总这是怎么了?”
“他发烧了,还喝了酒!”喻繁吼了一声,声音都在抖,他打横抱起陈景深,只觉得怀里的人轻得吓人,“快叫救护车!”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雨夜,红蓝交替的灯光映在喻繁惨白的脸上。他紧紧攥着陈景深冰凉的手,看着医生给陈景深做检查,听着他们说“急性胃出血”、“高烧39度8”、“电解质紊乱”,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扎在他心上。
他怎么会把事情搞成这样?
如果那天他没有说那些话,如果他早点低头道歉,如果他看到消息就立刻找过来,如果……没有那么多如果。
喻繁坐在急诊外面的长椅上,雨水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冷得刺骨,却比不上心里的寒意。他看着自己的手,还残留着陈景深额头的温度,还有刚才在他口袋里摸到的,那颗没来得及吃的胃药。
小林跑过来,手里拿着陈景深的公文包,气喘吁吁地说:“喻繁哥,陈总这几天为了赶一个项目,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昨天晚上说要早点忙完回家找你,就一直没吃饭……晚上那个应酬,对方非逼着喝酒,陈总推不掉,喝了不少……”
喻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回家找他?原来陈景深一直想着回家找他。而他呢?他在干什么?在暗房里对着照片发呆,在心里一遍遍地给自己找借口,任由那可笑的别扭和 自尊作祟。
他甚至连陈景深生病了都不知道,连他在楼下等了自己都没发现。
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说:“病人家属?”
“我是!”喻繁猛地站起来。
“急性胃出血,加上高烧引起的脱水,幸好送来得及时,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需要住院观察几天。”医生看着他,“病人本身胃就不太好,又连日劳累,加上饮酒,才会这样。你们家属要多注意,让他好好休息,不能再劳累了。”
喻繁点点头,喉咙像被堵住,说不出话。
陈景深被转到病房时,已经睡着了。脸上没了那种紧绷的苍白,呼吸也平稳了些,但眉头还是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喻繁坐在床边,看着他手背上扎着的输液针,看着他眼下的青黑,看着他因为发烧而泛红的脸颊,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伸出手,轻轻拂开陈景深额前汗湿的头发,指尖不敢用力,怕吵醒他。
“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哽咽,“陈景深,是我不对……”
他守了一夜。天亮时,陈景深醒了一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喻繁趴在床边,手还攥着他的衣角。他动了动手指,想摸摸喻繁的头发,却没力气,只能低声说:“小繁……”
喻繁猛地惊醒,看到他醒了,眼睛瞬间红了。“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陈景深摇摇头,看着他眼下的乌青,还有没来得及换下的、皱巴巴的湿衣服,眼神里满是心疼:“你……没回家?”
“我不放心你。”喻繁别过脸,擦掉眼角的湿意,“医生说你胃出血,要住院几天。我已经跟摄影部请假了,这几天我在这里陪你。”
陈景深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那天……是我不好,不该跟你吵。”
喻繁猛地转过头,眼眶更红了:“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嘴贱,是我混蛋!我不该说那些话气你,我不该跟你冷战,我不该……”他说不下去了,眼泪掉了下来,“你都生病了,我还……”
陈景深伸出手,用尽力气擦掉他的眼泪,动作很轻:“别哭,我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喻繁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滚烫的温度让他心慌,“你都胃出血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舒服?为什么还要去应酬?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想早点忙完,回家找你。”陈景深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虚弱的沙哑,“怕你还在生气,怕你……不要我了。”
喻繁的心像被重锤砸了一下,疼得他说不出话。他把脸埋在陈景深的手心里,肩膀不停地抖:“我没有……我从来没有……”
他怎么会不要他呢?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失去的就是陈景深。可他却用最伤人的方式,把这个人推得那么远,还差点……
他不敢想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喻繁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他学着给陈景深擦身、喂水、削苹果,笨手笨脚的,好几次差点把苹果核掉进碗里。他去问护士怎么熬养胃的粥,在医院食堂的小厨房里,对着一堆食材手足无措,最后还是护士阿姨看不下去,手把手教他。
陈景深看着他忙前忙后,额头上渗着汗,眼神却亮晶晶的,像只努力讨好主人的小狗,心里又疼又暖。他想让喻繁歇会儿,喻繁却瞪他:“老实躺着!医生说你要静养!”
语气还是有点冲,但陈景深听出了里面的关切和后怕。
有天晚上,陈景深睡着了,喻繁坐在床边,借着月光看着他的脸。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陈景深的时候,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陈景深坐在窗边看书,阳光落在他身上,像幅画。那时候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清冷疏离的人,会成为他生命里最温暖的光。
他掏出手机,翻到自己那天在暗房里拍的照片,就是那张陈景深看他的照片。他编辑了一条朋友圈,只配了一句话:“以后,换我来照亮你。”
发出去没多久,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景深的微信,大概是被震醒了。
陈景深:[图片]
是一张照片,应该是陈景深偷拍的。照片里,他趴在暗房的桌子上睡着了,眉头皱着,怀里还抱着相机。背景是红光,把他的轮廓勾勒得很柔和。
陈景深:那天想给你送宵夜,看到你睡着了,没舍得叫醒你。
喻繁看着照片,又转过头,看到陈景深醒了,正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温柔。
“陈景深,”喻繁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哑,“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吵架了,再也不跟你冷战了,再也不嘴硬了……”
陈景深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
“我会改的,我真的会改的。”喻繁看着他,眼神很认真,“我会学着好好说话,学着表达,学着……不那么别扭。”
“嗯,”陈景深点点头,握紧他的手,“我等你。”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规律而安心。
喻繁知道,改掉多年的习惯很难,但为了身边这个人,他愿意一点点去学。因为他终于明白,爱不是用刺把对方推开,而是学会把最柔软的地方,毫无保留地展给对方看